一天下午,学生会干部、美国同学珍妮来到学校图书馆报刊阅览室,把我叫到外面对我说:“齐,你是否愿意去听听中国问题研究中心主任G教授的中国文化课程?”她见我不解的眼神,忙笑着说:“对不起,是一位墨西哥女同学桑佐拉对我说,她很不满意G的讲课。她说,她去过中国,对中国有些了解,不是G讲的那样子。她认为G对中国的态度不是友好的。”我表示愿意去听课。一个周五上午,我随桑佐拉去听了G教授的课。两个课时下来,没有听到多少中国文化知识,而却听了不少野史逸闻。我总的印象是,这位教授不是在严肃地向学 生传授中国文化,而是用野史趣闻在招徕听众。
同桑佐拉一起走出教室,她瞥了一眼我阴沉的脸色,低声问我:“齐,你觉得他讲得怎么样?”我说:“找个地方一起谈谈好吗?”她问:“我可以再约上一位韩国同学吗?”我说:“可以。”
桑佐拉领来一位韩国女同学,她叫金贤智,我们三个人边走边谈。金贤智说:“我们很想在课堂上听到有关中国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可是G教授很少讲这方面的问题,却用大部分时间讲许多落后、愚昧的陈规陋习,什么裹小脚、拖长辨、吸鸦片和纳妾等等,讲得特详细,而且是作为笑料用嘲讽的口吻来讲的。这很不好。”
桑佐拉说:“我同意金的意见。我和金是去过中国的,在中国看到的和听到的许多东西都不像G教授讲的那样。G不止一次地宣扬说中国人口众多,现在粮食的增长赶不上人口的增长,一旦发生粮荒,将给世界带来可怕的灾难;中国的计划生育是不准出生,是违反人权的。他这种讲法和态度都不是友善的……”
金贤智插话说:“他还不止一次地散布说,中国的‘文化大革命’,全国武斗成风,正是为了追求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的结果。这种思想发展下去,对全人类都是一种威胁……我在中国听说过‘文革’时武斗的问题,那是由于‘四人帮’挑拨的结果;我也看过有关‘其乐无穷’的文字解释,完全不是他那样的曲解。这种无端的指责和诋毁是很不好的。”
……
我对她们两位对中国的友好态度表示感谢,并希望以后能有机会作更多地交谈。在以后的接触中,我得知桑佐拉是随她去中国学针灸和按摩的姐姐在中国住了一年多时间;金贤智则是其随父母在中国经商作生意住过两年多时间。她们对中国许多方面也不尽满意,但态度是友好善意的,他们对G教授不友好态度非常反感。
之后,我又去听了几次课,认为两位女士对G教授的评价是客观的、公正的。G教授对中国历史和现状的讲授,不是一位在美国高等学府执教的学者应有的态度,对两国友好交往是有害的,对听课的学生的影响也很坏。我决定对他提出批评意见。我去找他约时间,他一听我是来提意见的,原本微笑的脸,一下子拉长了,睁大双眼瞪视我好一会儿,才很不高兴地要我去找他的秘书石风联系。
石风是一位来自中国东北的留学生。我说明来意,他问:有些什么意见?我简要地说了两点意见。口气是温和的。他笑了笑,要我等通知。过了一周,不见石风的回话,我又去找他。他说G教授最近很忙,没有时间。我问他是否向G教授转达了我的意见?他说没有。我有些急了,问他为什么不转达?他说:你并没有让我转达。他的脸色突然由红变白,又由白变红。我不满地说了声“再见”,转身离去。回到住处,连夜写下了几条意见,第二天又去找石风,正式请他转达给G教授,并且声明希望和G当面交换意见。他的脸色又红白交迭地变化着。我真有些纳闷了,身为一个中国留学生,又是G的贴身秘书,怎么会对G那样露骨地对中国不友好的态度无动于衷!是白痴?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我看不起他。
又过了一周,石风打电话来说:G教授看了书面意见以后,只说了一句话,他同意中国人的口号: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和求同存异。我有些发火,对着话简大喊起来:这不是学术探讨问题,而是G教授对中国和对中国历史的态度问题。我再次表示要和G教授当面交换意见。
过了两天,石风又来电话说,G教授愿意聘请我作资料员,不定期地提供一些有关中国的情况,供他讲课参考。这样也可以和他经常交谈,酬金丰厚,要我考虑好了再回复他。
事情很快在公寓里传开。熟悉的和不熟悉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有的说:这是收买政策,想用美元封住你的嘴。有的说:从功利主义出发,先将酬金拿到手,再抄录几条新华社的新闻送给他。一位来自香港名叫陆原的同学则说:“老美才不那么傻呢。他要的是内幕、背景资料和调查统计数字,才不要你新华社的消息呢……”一位女同学突然低声惊呼:“这不是让你当‘特务’吗?”陆原说:“你真是一语中的。但表面上绝对是堂而皇之的文化交流和学术探讨。”
陆原接下来介绍说:他的一位朋友就曾经找过他,要他提供香港的情况,说酬金相当可观,并说,大陆和台湾方面已有人在作了。他马上对他朋友说:再穷也不去赚这丧失国格和人格的钱,希望他自己不去干,也不要再去劝说别人干……
听了陆原的话,除了震惊之外,我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像原先想像的那样简单,只是个教学态度和授课内容问题。我决定立刻再去面见石风,断定那个家伙就是为了几个美金而不要国格和人格的“败类”。
“作资料员都要提供些什么资料?”我两眼直勾勾地瞪着他,以表示我的忿恨之情。
“亲自调查的第一手材料。”他说。有意回避开我的目光。
“哪方面的材料呢?”
“哪方面的都可以。如果决定作,可以先提出准备调查的问题和工作计划,最后由G教授决定。”
“那得亲自回国去调查了?”
“工作方法由你自己决定。”
我突然问他:“你在调查哪方面的问题呢?”仍然逼视着他。他愕然一怔,脸色又变化起来,半晌摇摇头,说:“我不作资料员,也不去作调查。”
“那秘书都干什么呢?”
“日常的事务性工作。”
我疑惑地瞪着他。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半晌,他才无话找话地问我:“你是官费生吧?”
“我是自费。”
“家里很有钱吧?”他微笑着,语带亲切。
“不,爹妈是工薪族,我出来之前在国内打工两年;现在还在餐馆打工送外卖。”
“那学费和吃住都没问题啦?”
“是,还可以。”
“那就行了。资料员的酬金是挺高的,但要求也很高,不是太容易干的。好吧,我还有事情,就谈到这儿吧。”
和石风分手之后,我对他最后的一句话感到十分费解。他好像不愿意我来干这事儿。这是什么意思呢?和他本人有什么利害关系吗?这人真是难以琢磨。闷了两天,我又打电话约他,请他去我打工的餐馆吃顿中餐,保他满意,说好晚饭前,我送完外卖顺路去接他。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餐馆女老板很热情地出面招呼,特意让大厨炒几个拿手菜,还亲自送来青岛啤酒和白酒“竹叶青”,微笑着关照我说:“请石先生喝白酒,你还要开车,白酒就不要喝了,啤酒也少喝。”我点头答应着给石风斟酒。他笑笑低声说:“老板对你很关心,看来劳资关系不错啊。”我也笑了,说:“是啊。我刚来打工时,一次送外卖,傻呼呼地为了保护她的新车不被抢走,被两个黑人剌伤过,所以劳资关系还可以。”他很想听听当时的“惊险场面”,我就简要地说了一下被剌伤的经过情况。他喝了一大口酒,突然颇为感慨地说:“讲义气是中国人的传统美德,不过,有时候……”他突然打住了,又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阴沉着脸,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我扫了他一眼,又给他斟了酒,他又呷了一大口,才又恢复了常态。我抓紧提问纳闷的问题。
我说:“石秘书,请您帮我拿拿主意,我是否应聘给G教授当资料员?”
石风摇摇头:“什么秘书,直呼名字好了。”他顿了一下,不直接回答我的提问,反而问我,“你老兄好像没选修G的课,干吗要揪住他不放提意见?”
我简要地介绍了珍妮听了桑佐拉的反映后要我去听课,以及我听课后,决定向G提出批评意见的全过程,然后强调说:“作为一个中国留学生,听了G的课,不提出批评意见,内心总也平静不下来似的。”
他又紧接着问:“愿意告诉我珍妮为什么单找你去听课吗?她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我介绍说:“我来美国入学时,珍妮委托了一个叫詹逊的美国小伙子去接我,入学以后,我去感谢她,从此两人就成了朋友,以后中国同学方面有什么问题,她也找上我一同去解决……”
“她这次让你去听G的课,想达到什么目的,说过没有?”他急切地问。
“没说过。好像她觉得这是个问题,否则,她完全可以不过问这件事。”
他笑笑:“又是你老兄中国人的真诚感动了这位正直的美国姑娘……你对G提出他教学上的问题,他要是不听也不改,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我还没想好……”
沉默片刻,我觉得该是摊牌的时候了,就笑着说:“石风,最近我听说,有的美国教授让中国留学生搜集有关我们国内方方面面的未曾公开过的内幕材料和某些方面的统计数字,真的是这样的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石风的脸色又变化起来,好一会才说:“要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想了一会儿,说:“我想先向校方提出交涉。”
他说:“若校方根本不予理睬呢?”
“往网上发文,进行公开揭露,让中国留学生不再上当、受骗,去作那些愧对自己良心和祖宗的事。”我关注着他脸色和情绪的变化。
他已恢复了常态,问:“愿意告诉我你的信息来源吗?还有别的内容没有?”
我实话相告陆原讲的全部内容。他略一沉吟,看看表,说:“今天不早了,我喝多了,舌头也不怎么听使唤了,改天,我请你吃美国自助餐好吗?”
分手以后,我好像领悟到石风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我去不去给G当资料员的问话,但他上次谈话时最后丢下那句话是明显不让我去的。他好像有话要说,“败类”的断语也许下的过早……
两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不见石风的约请。我有些急,又不好催问。而关心这件事情发展的诸位,却不断地催问我。我只好劝大家耐心等待。又过了一周,终于接到石风的电话。我应约去了一家美国自助餐馆。一见面石风就笑笑说:“等急了吧?准是怀疑我说谎遛号。”
“有些急,可没怀疑过。我相信你是个可信赖的人。”
“何以见得?我可没有你老兄那两下子,让餐馆女老板和珍妮小姐那么信赖。”
“你老兄不让我去给G教授当资料员,那一下子可比什么都重要。”
“过奖了,我可没说过不让你去呀。”他笑了。
“你意思到了,还不等于明说了。”我也报以微笑,他也会心地一笑。
我们两个人分别拿了各自喜欢吃的菜肴、糕点和饮料等边吃边谈了起来。
石风抢先说:“上次你谈的准备网上发文揭露这件事,我很赞赏。除了警示留学生们不要上当受骗,不要为了贪图一时的小利而一失足成千古恨,这其中也应该包括对咱们国内来的许多访问学者的警示。让他们不要为了美国佬提供的某些出访的便利条件,就把自己辛辛苦苦研究的专业成果和其它珍贵的资料拱手奉送。这太惨了!”他见我露出疑惑的表情,忙解释说:“我有第一手材料,你放心好了。包括你上次说的那位香港同学所说的情况,我也可以给你提供材料。”
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情不自禁地抓住他的手,说:“我们一起来干好吗?”
他摇摇头,说:“有了材料,一个人也可以干好。我很快就要转去纽约州立大学,这些天让你着急的,就是去忙着办这件事。再说,我愿意提供材料,但是不愿意面对……”
“你为什么要走呢?”
“我的女友考上了纽约州立大学。我一天都不愿意在这里待了,再待下去,说不定我会发疯的……”说着他的情绪激动起来,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探询地问,“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深深地点头。
石风从他如何考取托福、GRE,接受G的助学金来美国留学说起。他一入学,正好赶上G的前任秘书离去,G就让他干所谓秘书工作。刚开始,只是些琐碎的案头工作,工作十分清闲,而酬金不菲,他对G特别感激。工作更主动努力,认真负责,深得G的赏识。没多久,G就将所谓资料员搜集来的中国情报交由他整理、存档;还有,就是联系中国国内G所需要的学者来美国访问。一切邀请信函等皆由G提供。这些中国学者来美之后,G就以文化交流、学术探讨方式将他们的研究所得和珍贵资料掠为己有。而后改头换面写成自己的论文。最可悲的是,这些来访者们,不管他怎么暗示和提醒他们注意保护自己的研究成果和资料,他们就是听不进去。为了让G帮助留下来或能再次来访,竞甘心情愿地将自己辛辛苦苦的研究所得拱手相送。G休假时,则携妻带子去中国旅游,借机会探访那些被邀来美访问过的学者,再从他们那里,或通过他们掠回一些东西来……这时,他彻底地看清了G的真面目。根本不是什么教授学者,而是地地道道的学术骗子,也许还是用教授、学者作幌子的什么人物。他曾去过G的家,亲眼目睹过他的豪宅,妻儿们和宠物的享用,以及他在海滨别墅的照片等,他认为,这是一个普通教授的薪水所无法支付的。他立刻联想到他所整理的材料的用途和他的工作的可怕。他害怕极了,一天都不想再和这个“狼外公”呆在一起。G正在帮他的女友联系来美的专业院系,他立刻打电话告知女友不要来这里,让她联系别的学校,他也要离去。但马上离去又不现实,他的钱都寄回家中还债和给女友作路费了,必须再找出路和等机会。在离去之前,他只能设法在整材料上动手脚,以减少负罪感。猛然间,他脑子里闪现出侦探小说和反特片中的打入敌营的地下工作者的形象,可以在暗中和对手斗。他高兴起来,但内心还是挺恐惧的。犹豫再三,他决定试试。凡是G没看过的材料则用销毁原稿、改写内容或增删数字等办法来处理……几个月下来没发生任何问题,他有些沾沾自喜起来。
我突然插话说:“你干得这么好,干吗又想离去呢?”
他摇摇头说:“思想上总有一种负罪感,每接触到自己的同胞时,总觉得对方的眼神里在问:这家伙在帮美国佬干坏事!就像你老兄逼视我的眼神那样,精神上太痛苦了。”
“你想过没有?你走后,还会有人继续干的?”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希望你的文章,不仅对自己老乡起警示作用,也能对那些美国坏家伙起警告作用和暴光。”
“我真诚地希望你能留下来。”
“我保证走之前写好材料交给你。预祝成功,就是扳不倒这些家伙,揭露一下,暴暴光,也能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侮的。”
第二天,我就找到珍妮向她谈了全部经过情况。她听后十分震惊,要我立刻去找校长说明一切。我告诉她,等拿到石风的材料以后,写一个报告给校长并提出对G的不信任意见。她表示同意。
不到一周的时间,石风交来厚厚一叠材料,既详尽,又有说服力。我立刻综合这期间的调查所得写了一份报告给校长。校长第三天就约见了我,又问了我一些问题。最后问我愿不愿意将其它提供材料的人告诉他?我实话实说,将陆原、石风和桑佐拉、金贤智的地址和电话都告诉了他。第二天晚上,陆原和桑佐拉、金贤智分别打电话来说:校长找他们谈话了,看样子老先生对此事十分重视。五天后,也接到石风从纽约打来电话说:校长派专人去找他核实情况,说明校方的重视,希望将进展情况及时告诉他。
不久,G的课被停止,换了新的教授。又过些时日,G被解聘。我立刻打电话告知石风,让他分享喜悦。
撰文/齐平(留学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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