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静阳(留学英国)
在英国呆久了,肚子里的馋虫早就饿死了。我已经习惯了左边一口面包,右边一口生菜叶子地过日子。对着晚餐桌上的水煮西兰花,水煮小豆角,我和老公都可以吃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中华美食”?那都是些什么东西?我坐在朋友家的客厅里,翻着一本从国内带来的菜谱,瞪着一个个似曾相识的菜名,竟可以做到没有口水流出来。直到闻到了一丝奇异的 香味,我走近厨房,那烤鸭的焦皮的香味!
从朋友家回来,脑子里已经装满了如何烹制烤鸭的心得体会。在国内谁要想自制烤鸭,那准是吃饱了撑的。
可这是在国外,要是不在中餐馆打工,又不是烹饪高手,就会像我们一样,与美食绝缘了。朋友的烤鸭唤起了我对中华美食的美好追忆,我有烤炉,我可以自己烤鸭子!
回到小镇,按照朋友的指点,我一头闯进从来也末光顾过的“农家食品”连锁超市,据说这家超市有白条冻鸭卖。围着一排排冰柜转了一圈又一圈,热忱的眼神快要把冰柜里的霜化掉了,也没找到我的鸭子。走出“农家超市”,我哀叹这个小镇实在是太小了,竟容纳不下几只鸭子。
正当我的烤鸭之梦渐醒,那只焦皮油亮的烤鸭在我的脑海中完全消失之后的一个月,偶然地,竟在每日购物的圣斯伯里超市的冰柜里发现了几只光光的白条鸭。近在咫尺我却从来视而不见。我欢欣地捡起一只端在手上,看着冰得直冒气的鸭子,仿佛又闻到了烤鸭的香味。
到家了才发现,我已经把朋友如何烹制烤鸭的经验忘得干干净净。“你知道怎么做烤鸭吗?”我不抱希望地问老公。问完自己也觉得好笑,即使他说知道,我也不会相信的。还是抱起电话请教了一通,之后我给了老公一个严肃的、坚定的眼神:烤鸭的任务就包在我身上,Trust me!
鸭子化了。我掏出内脏,把所有的佐料包括大料桂皮、花椒粉、葱末、姜末、蒜末,一股脑儿地塞进鸭肚子里,又填上一勺味精,两大勺盐。干料都是国内带来的,用的机会不多,借此机会我多下点。怕味儿不够,又加了点白酒。抱起鸭子我晃到手软,直到自认调料已经在鸭腹均匀地分布。又按照朋友的指示,在鸭皮上抹了一层醋。对于这一点我有些不解,难道涂醋就能使烤出的鸭子变得红通通的?据说一般都是抹颜料(当然是食用的),还有人抹蜂蜜。在我全都没有的情况下,朋友提出用醋代替也可。我虽心存疑惑,还是遵照执行了。
一切就绪,就等进烤炉了,我把鸭子放在窗口风干。晚上老公见没有动静,满怀期望地问我怎么不烤鸭子?现在?要煨整整一天呢,越长越好,还得烤至少三个小时,你现在就想吃了?我大叫。耐心等待吧。
可能被我扫了兴致,老公有点对我不信任起来,“你到底会不会做啊?”说归说,他也只能留恋地看了鸭子一眼,煮西兰花去了。
第二天我捧起鸭子仔细端详,又在鼻端嗅了嗅,好像味道已经进去了,只是这鸭皮上的醋?如果烤出来的是一只黄白的鸭子,那就大倒胃口了。一不作二不休,我又熬了一小锅白糖。白糖应该是能上色的。可惜第一次熬糖没有加水,熬出来的是糖稀!我往鸭皮上涂时,糖稀遇冷马上凝固了。我只好填水再熬第二次,这一次效果较好,虽然涂上的糖水是黄黄的,我坚信烤出来的鸭子会是红红的!
吉时已到,我郑重地将鸭子摆上了烤架,又在烤炉下面铺了一层锡纸。炉门关上的一瞬间,呀,忘了问烤炉的温度应该是多少。不过这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吧。平时烤鱼烤肉都是190度,烤鸭自然要高一些了,我自作聪明地把烤炉温度调到220度,然后趟在床上看书去了。
10分钟过后,正在电脑前工作的老公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之后冲向烤炉。我从书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已经满屋是烟,依稀想起老公喊了一声“糊了”。这不可能啊,我奔了过去炉门已经打开,正在滚滚不断地往外冒着黑烟,待烟散得差不多了,我看了一眼还在滋滋作响不停往下滴油的鸭子,还好,只是顶上有两块地方烤焦发黑,下面还是白的呢。“火太大了。”我无话可说,把温度调到了150度。
过了一会,滋滋的响声听不见了,是不是温度太低了?我咬咬牙又把温度调到190度,待声音渐响,我又调回150度。折腾来折腾去,期间又把烤鸭翻了两次个。屋里充斥着烟和焦油的味道,就是闻不到肉香。待三个小时过后,望着炉中缩为三分之二大小的又焦又干又红又黑的鸭子,我想这或许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我对那只鸭子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走,我们上街去,”老公提议。“我们现在谁都不饿,回来之后再吃。”这是个好主意,或许会忘了那可怕的焦油烟味。
果然。两个小时后回家时,我们已经饥肠辘辘。我把鸭子拿出来,总的来看还不错,尤其是皮的颜色,虽然有的地方有点发黑,但大部地区是暗红色的还冒着油光,看来我的醋加糖水起到了双保险的作用。切鸭的任务是你的了,我向老公下达了指令,就像中餐馆那样斩成一块块。老公却操起一把小面包刀,“我要来个庖丁解牛。”结果他把鸭切得片不成片,块不成块,堆在碟中,卖相全无。一边切,他还一边吃。
这鸭的味道如何,心里实在没有底。我偷瞟老公一眼,从他的表情和神态来看仿佛也不是那么难吃,起码没有开口抱怨。管他呢,尝尝不就知道了!我鼓起勇气,夹了一块放在嘴里,咦,唔嗯嗯,真是美极了呀!确实就是烤鸭的味道,外焦里嫩,一咬滋滋冒油,正宗的广式烤鸭……我成功了!
我一边吃一边自夸,过了一会儿觉得孤掌难鸣。“你怎么不作评论呀?每天不是总对我做菜评头品足吗?你说这烤鸭到底好不好?”老公只是闷着头吃,被我实在逼急了,“嗯,我觉得惟一不好的就是稍微咸了点。”
我气得想踢他,平时他做菜要比这咸数倍。鸡蛋里挑骨头,没病也要找病,我今天的烤鸭明明是Perfect,那么吝啬赞美的语言?不过既然他说了这是“惟一不好的”,那就是说其它都好。
烤鸭吃多了,晚上梦里都是鸭子,梦中我和老公商量下次还烤不烤鸭?老公在我耳边说: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要对那烤鸭说三个字,我爱吃!如果非要加上一个数量,我希望是——一万只。
(选自《全英通讯》2001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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