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留学诚征留学生活稿件

　　文/玛雅

　　达莎是我临毕业时认识的朋友，学舞蹈的，酷爱艺术。她家住在捷尔诺波尔的一个小城。她有一个闺中未嫁的姐姐，上大学的弟弟和双双失业在家的父母亲。达莎在这儿念的是

师范，课余时间教几个幼儿园的小孩子跳舞，生活很是艰苦。

　　可能是生活的逼迫使她精神太痛苦，她因热爱印度舞蹈而爱上了印度教籍以寄托。这个教信的是克里什那，男信徒们剪成美国嬉皮士的发型，女信徒披着印度纱丽，有时侯敲着锣在街上边走边唱。更多的时候是聚在庙里燃上印度香，听着布道师的锣声由平缓而急促，而高亢，而凄厉，铺天盖地地罩下来。信徒们传着一朵祭神的鲜花嗅，间或又有一盏点了圣火的燃器传来烧额。会幕的深紫色帐子拉开，耀眼的灯光照着祭器，烛台，服色艳丽的纸偶人，插着大花的瓶子。层层叠叠，鲜丽俗艳。大群的人就朝着它跪拜，悦而起舞，吟唱。白人穿了印度袍子显得离奇鬼魅，印度香发着刺鼻的香味，散着蛇样的烟雾。密密匝匝的人群扭动着身体，嘴里依依呀呀的唱，其场面既让人亢奋又昏昏入睡，确确实实是有一点蛊惑的。而到了活动结束之时又有斋饭，此时附近的百姓就会蜂拥而至，或立或坐在庙内外等候万能的主赐食，这时侯天已幕黑，鸦雀乱飞，看着混混沌沌喋食的人群，是很有一种难言的感慨的。

　　达莎信的就是这种教。她跟我初相识的时候是为了借一盘中国舞蹈录象带，没说几句话就流露出对东方文化的崇拜和对本国社会状况的强烈不满，续而谈到宗教问题来。斯拉夫民族大部分信的是东正教，苏联解体后很多人又捡起了他们的信仰，并且广做宣传，拉拢新教徒。人们一但由于生活无望而信起教来，很快就能达到如火如荼的地步。我因是无神论者，虽然对任何宗教文化本着了解无妨的中立态度，但也不愿意和一个信徒谈宗教。我太客观，太科学；她太感性，太盲目。她试图把我拉入神圣的信仰，我试图让她明白我没有愿望去信克里什那，我的精神世界很充实；她的理论是将来我们会有一块美好的乐园，我的见解是我现在生活得就很好；她将苏联时期的政策斥为谎言，没有从小受到宗教熏陶是她一大遗憾，我告诉她现在她的宗教也没有帮她什么忙，恰恰相反，她们的生活每况愈下。我虽不信教，但是教义上的仁爱，善良，要时刻拥有一颗充满希望的心这些训条都遵守；而那些从小严守教律的阿拉伯人一旦出了国，喝酒，吸烟，吃猪肉，找女人，他们的神看见了么？我们舌战得天昏地暗，后来发现根本无法结束这场原则性极强的争论，双方都做出了让步。我答应达莎参观一次她视为珍宝的印度庙，切身地感应一下神力的召唤；她将我用以辩论的儒家哲学思想，道家的清净无为，以及中国人几千年文化熏陶出来的人文气息等等一股脑称为一种信仰，它代表了宗教的另一种形式，我表示赞成，这才作罢。

　　从那以后我们走动起来，因为她的正直和善良，也因为她比一般乌克兰姑娘多一些见解，虽然有些见解非常极端。她被生活磨练得尖锐，警惕，勇敢而自尊，同时又非常疲惫，无奈，孤单无助。她的处世原则没有弹性，个性充满无望的反抗意识。她怀疑一切与政治社会有关的东西，称所有的政客为"马匪"，"黑帮"，骗子，流氓；而倾向于所有与常规不符的现象，迷信任何形式的神力。比如用一根银链去试毒，这在中国当然也有，不过她不是把它插在食物里，而是挂在食品前，依链子摆动的方向而定，链子拒绝的东西她是绝不吃的。她按照一本营养书上讲的拒绝吃肉，蛋，因为那是"动物的尸体"。当然这对省钱绝对有好处，但她甚至不能看到别人做肉吃，因此对嗜酒嗜肉的父亲毫无感情，续而又放弃了养了多年的一条狗。书上还列举了一系列对人体最有害的食品，如中国的饺子，食用糖等；还让没有功底的人一月僻谷几天，弄得本来就严重营养不良的她更加骨瘦如柴，但是你绝不能劝她，她会说你是"无知的被愚弄的人"。至于用自己的尿清洁脸和身子，甚至当饮品和药品的计划只因宿舍条件不足才未予实施。

　　她视印度为天堂，无视那里的疾病和肮脏，借来一件印度袍子披在身上舍不得脱掉；而我因她的贫苦而送给她的一些衣服却遭到了骄傲的拒绝，理由是"衣服上都附了人的魂灵，别人穿过的衣服我是绝不去穿的"。

　　虽然达莎有这种种怪癖，我与她的交情却一日日渐长。我喜爱她的爱憎分明，执着与认真。她对弱小者报以深深的同情，对依仗人势者敢予直接的痛斥。我把我学习和教学上遇到的种种麻烦讲给她听，她每每以一种极其认真的态度帮我分析每一细节，献计献策。我感动于她的视人事为己事的真挚，毕竟这种人现在不多了，就越发显得可贵。

　　已近毕业，达莎每天早出晚归，忙着参加各种音乐会，舞蹈排练，象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抓着最后一点点机会感受这里的艺术熏陶--她没有任何机会留下来工作，哈尔科夫不需要她这样的舞者。回到那闭塞小城的家里帮父母经营那一片菜园为生？这是她目前想出来的唯一能使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还是春天。今年的春天乍暖乍寒，多变得象我写论文时的心情，而我也因论文的最后修改打印工作之艰苦差点得了忧郁症。等到这一切都以万能的规律"痛苦的过程，甜蜜的结果"结束了的时候，我又见到了达莎。

　　她还是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退宿舍前只有她一人原则性极强地拒缴宿舍管理员不合理的修理费，并且聪明地与学校会计要回了半年未发的助学金。除了这些，她还带来一个令我吃惊的消息：她开始做生意了！这可离她的本位形象差得太远，我不由得洗耳恭听。

　　原来她认识了一个化妆品公司，主要经营一种天然软膏，涂在身上可以使皮肤光泽有弹性，让人年轻20岁。她讲得如醉如痴，好象亲眼看见了实验者从半老徐娘变到青春玉女，而首创人则白手起家摇身一变成为千万富翁。她的神情似在一个妙不可言的梦境里，在那里一切都会化腐朽为神奇。直到她向我推销这种125毫升价值100美金的药膏我明白了她在做传销，很想让我做她的下线，并且说此类产品不仅对健康有着极大的好处而且可使我们财源滚滚一发不可收拾。

　　我对此道向来兴趣不大，但也为她终于沾上了人间烟火气感到有些高兴，便向她索要产品样品和说明书以示关心，她黯然神伤地说她没有钱买任何一种此公司的产品，因此也没有权利得到样品和说明书。不过随即她又神采飞扬起来，十分有信心地说：我要想办法弄到这笔钱，有了开始就好了，不久我就会觉得100美元的软膏对我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有信心......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直盯着窗外血红的落日，虔诚的神情一如望着克里什那的神龛。我既感动又辛酸，望着她粗糙的，布满色斑的瘦脸，心里迷惑着，在美女如云的哈尔科夫市，她这个样子去推销化妆品注定要失败的；一边却又惊异她那份执着，一触即发的热情和发自内心的信仰，哪怕这是愚蠢的，但也是真的呀！

　　达莎带着满心的憧憬走了，至今未再露面。我在闲暇之余时常能想起她，猜测她现在的生活。多半她已回了老家，依她的性格，不会在家里呆很久，她还会回到喧闹的哈尔科夫的。到那时，她会不会又有了一副新的思想，新的对生活的印象......不过她的真诚是不会变的。我衷心地祝这位倔强姑娘梦想成真，盼望着还有与她见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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