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无心

　　当初，在住进这间学生宿舍以前，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里厕所和浴室都是公用的。于是，上厕所或洗澡成了非常别扭的事情。特别是我住的这一层的厕所中，有一扇隔间的门背后就赫然地用黑色笔写着大大的法国字：“小心，你被偷拍了！”

　　我所注册就读的南锡二大就有男女共用厕所，卫生间进门就是两排独立小间，多半为女生所用；稍远点一边用一块屏风门板隔开，是男生小解之处。有时，从厕所的小间出来时，隔壁间的门也开了，昂然走出个高大魁梧的外国男生。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形时，我很尴尬，根本顾不上礼貌，埋头就直奔自己的房间。这样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那么不安了。

　　刚开学那天，我与一个熟识的男生恰好一起去上厕所。当时门口正站着一个在等人的亚洲女孩。女孩对我的步入没有什么反应，却一手拦住那男生，语调惊惶：“不对不对，这是女厕所！”

　　那男生大笑，径直走进去，促狭道：“谁说的，这里明明是男厕所，你要不要跟过来参观一下？”

　　可怜那女生震惊过度，忍不住走近厕所，向着门楣处一再打量，却找不到任何标记——学校的厕所门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记号。更过分的是，隔壁教室如果挂着105的牌子，厕所门上就是107。女孩不好意思真的跟到屏风那边亲眼验证，结果一脸尴尬地站着，神色惶惑。我们看了都不禁哈哈大笑。

　　分级考试后，我被编到了3级C班，不在南锡二大语言学院的本部上课，而是到了城市西北角的一所公立中学。

　　与这里相比，南锡二大的厕所设计无疑要科学得多。至少，属于男生的那一边尚有一块屏风相隔。公立中学的就完全不同，走进门去，右边是一排门板小间，左边一排则是供男生使用的挂斗，男生如果在挂斗前如厕，一眼就可以了然全貌。

　　某日课后，班上一个男生从厕所方向冲回来，满面按捺不住的笑意，几乎没忍得脸绿。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一开口，就忍不住先狂笑一阵，好久才停下来，仍是一边笑，一边喘，一边叙述。我听得一头雾水，费了很大劲，才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男生走进厕所后，看见右边的小间已全部客满。犹豫了一下，便走到左边的一挂斗前办事。稍后又进来俩男生，见此番情形，也相继效仿。不料未几，身后一小间的门开了，走出一清纯女生，乍见眼前景象，不由惊呆了，勉强忍住已到了嗓门的尖叫，低呼一声冲将出去。3男生面面相觑，也不知是哪个先起了头，便都在厕所中狂笑起来。

　　“我发誓，以后就算憋死也要到小房间里去。”说完，那个可怜的男生严肃地宣称。

　　从那以后，教学楼一层通往厕所的长长走廊里，下课后通常会有这样的景况：一群男女生排在厕所门口，彼此心照不宣又神色忐忑地等着如厕。

　　洗澡亦如是。起初觉得和男生走进同一间浴室简直是天方夜谭，虽然各自有独立小空间，但隔板闻声，实在让人有心理障碍。起初洗澡，我非得确定浴室里空无一人了才进去，虽然我明知后进来者很难确保其性别，但也算是一种掩耳盗铃式的心理安慰吧。所幸只消半个月，我就没了先前的顾虑。

　　有一回，洗澡时旁边的两个间隔中洗浴的两个男生恰好都是我的同学兼邻居，两个男生洗得兴高采烈，难免要聊聊女生。我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惊叹处，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男生估计被吓住了，立刻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讲话。我于是再笑一声，他们认出我的声音后，这才放下心来再次开聊，只是却再也不谈那些敏感话题。

　　我住的5楼的公共浴室中，一共有3个单间。中间那个的水龙头出水时间最长，据同伴统计，约为32秒，因此它最受欢迎；而最外面那个时间最短，仅9秒；最里面那个的出水时间则介于前两者之间，也颇受欢迎。我最不耐烦浑身涂满了肥皂时还要不停地去按出水开关，所以每次洗澡，我都尽可能选中间。

　　有天晚上，奇怪得很。平时10点多钟一向是浴室使用最紧张的时候，常常会客满。而这一天，浴室里偏偏空无一人。于是我照习惯进了中间。水温很合适，这几乎是一天中除了睡觉以外最让人放松的时刻，正当我惬意享受时，偶一低头看门，居然发现浴室的门缝下面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照相机！

　　许是惊呆了，我眼睁睁地看着黑洞洞的镜头一点一点探出门缝，忽然醒悟过来，急忙一个闪身，忍不住尖叫起来。那只照相机倏得不见了，我却不敢打开门看个究竟，只能强作镇静继续洗完。剩下的时间里，洗澡由享受变成了一种折磨。我心惊肉跳地不断巡视周围，又担心旁边的小间若是空着也可能给人可乘之机。我不得不在弥漫的水气中勉强睁大眼睛仔细查看上下左右各个角落。洗完澡时，我已是如同打完一场仗，累得不行。出来后，我发现浴室左右两边都空着，门外走廊也空无一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谁，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从此，我再也不去中间那个浴室洗澡，虽然它最舒服，却也最没有安全感。

　　几个月过去以后，我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洗澡时也不会一再神经质地到处查看了。

　　学期末，我们参加了考法语水平的DELF考试。其中某个级别的口语部分，是拿10个话题让考生们任意抽取一个，并就那个主题阐述自己的观点。一个同学抽到的话题居然是：

　　“你是如何看待法国文化中的偷拍、偷窥现象的？”

　　编辑 王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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