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生枪击案的佛州帕克兰市，当地人把17位被害者的名字印在T恤衫上表达哀思。2月14日美国佛罗里达州校园惨案的余波尚未平息，3月2日，密歇根大学发生一起命案：一名学生因家庭纠纷开枪打死了父母。这已是今年美国发生的第19起校园枪击案。
关于枪支的争论愈演愈烈的同时，校园枪击案一再发生。谁来保卫校园安全？学校应该坚决禁枪，还是敦促教师拿起枪保护学生？
“我已经死了”
上课前，阿莱娅·伊斯曼总会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的空位看一眼。那个位子曾经属于她的同学艾琳娜，一个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圆脸姑娘，但她永远不会来上学了。
事情发生在情人节的下午，一个本该洋溢着爱和快乐的日子。听到第一声枪响时，伊斯曼正在上历史课，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有人以为是消防演习。“直到看见了血。”她告诉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
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混乱中，伊斯曼和朋友犯了个错误：他们躲进教室角落，而那里正对着窗户，刚好在枪手视线内。子弹穿过玻璃窗从她面前飞过。
“用书挡住头！”这是艾琳娜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男孩中弹倒地，伊斯曼急中生智，跟着他一起倒下，把他的身体作为盾牌盖在自己身上。她不敢睁眼，害怕枪手随时会闯进来。“我已经死了。”她对自己说。
不知过了多久，伊斯曼听见教室里响起脚步声。有人冲了进来，是反恐部队！她挪开身上的尸体慢慢坐起来，失声痛哭。
这起发生在佛罗里达州帕克兰市道格拉斯中学的案件，因造成17人死亡、15人受伤而成为美国史上伤亡第二惨重的公立学校枪击案。“老师念出遇难同学的名字时，我们都哭了。”高二学生塞缪尔·萨菲特告诉英国路透社，“卢克才15岁。”
人们在校园里堆起白色鲜花，向逝去的生命表达哀思。伤亡最多的教学楼已被封闭，佛州立法部门考虑拆除这幢楼，并为受害者树立一座纪念碑。
玛丽莎·洛佩兹告诉路透社，一些同学打算转学。“有些人很难走出阴影。他们眼看着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倒地，或许这辈子也忘不了那血腥的一幕。”洛佩兹的社会学教师斯科特·贝格尔是3名成年遇难者之一。
美国联邦调查局称，袭击者是19岁的尼古拉斯·克鲁兹，此前他因违反校规被道格拉斯中学开除。在他用一支“合法购买”的AR-15步枪行凶前，警方曾多次接到报案称克鲁兹有自杀倾向，而且收集枪支，可能在筹划袭击，但这些情况没有引起警方重视。
就在克鲁兹等待审判时，3月2日，密歇根州发生了2018年美国第19起校园枪击案。
“要让坏人放下枪，就得让好人拿起枪”
“我女儿在走廊上远远地被射中，子弹从后背贯穿到前胸。”在呼吁控枪的游行中，一名遇难学生的父亲愤怒地向CNN控诉，“那是战争用的武器，但它在哪里都能买到！”幸存的学生瑞恩·德希说，这是他第二次“在教室跟同学一起躲枪子儿”了，上一次是5年级时。
每当发生重大枪击案，美国全国步枪协会（NRA）都会成为舆论口诛笔伐的靶子。这一次，NRA一反常态地高调与强硬。2月23日马里兰州召开了美国保守政治行动会议（CPAC），原本不在参会名单中的NRA会长韦恩·拉皮埃尔意外现身，并指责有人利用枪击案当作政治工具。“他们要推翻第二修正案，剥夺拥有武器的自由，剥夺个人自由……他们想要控制一切！”
“要让坏人放下枪，就得让好人拿起枪。”这是拉皮埃尔的“名言”。
作为保守派领袖，总统特朗普也参加了此次大会。据美国福克斯新闻网报道，他提出了关于控枪的几条建议，包括把某些枪支的最低购买年龄从19岁提高到21岁、加强对购枪者的背景审查、禁止出售“攻击式步枪”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一条是“给教师配枪”。
“把学校列为‘无枪区’毫无意义，只会将手无寸铁的学生置于更危险的境地。应该对老师进行射击培训，让老师带枪上课。”特朗普说，“学校并不需要雇100个保安端着冲锋枪站在教学楼周围，一张隐蔽持枪许可证就能解决问题。这会产生极大的震慑作用，因为那些人其实都是懦夫。”
给教师配枪的提议听起来有些荒唐，但这种做法在美国早已有之。据CNN报道，在某些州，校园并非“无枪区”，一些公立学校甚至允许有隐蔽持枪许可证的老师携枪进入课堂。
阿肯色州克拉克斯维尔中学的教师吉姆·克罗恩自愿加入了该校“守卫者”的行列。“如果有人闯进学校杀了学生，而我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我会整晚睡不着觉，为自己什么都没做而后悔。”他告诉CNN，“现在，至少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我们信赖执法部门，但警察局离学校太远了。”南达科他州西北校区校长瑞恩·布伦斯说，“警察接到报案后，至少需要20分钟才能赶来，所以我们决定靠自己。如果出事，至少我们有抗争的机会。”
“把枪塞进老师手里，等于逼着他们跟歹徒搏斗”
迄今为止，允许教师持枪上课的美国学校大多位于指望不上警力的偏远地区。在并不缺乏公共安全保障的地区，人们怎么看这个提议？
美国教育协会和教师联盟强烈反对这个提议。教师们认为，与其花钱给他们配枪，不如用来改善教育资源，比如心理健康服务和教学设备等。美国最大的校警团体全国校警协会也反对给教师配枪。该协会指出，警察可能把手持枪支的教师当成袭击者，此外，即便是警察，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要射中目标也并非易事。
“你是不是神枪手并不重要。”乔尔·迈里克告诉美国《纽约时报》，“重要的是，你的职责不是当保镖，而是教书。”担任密西西比州一所高中的副校长期间，他制止了一起枪击事件。在那之后的半年里，他噩梦不断，医生说他患上了急性应激障碍。
佛州校园枪击案引发的争论中，配枪校警斯科特·彼得森的名字不断被提及。监控视频显示，听到枪响后他来到教学楼外，却找了个地方躲起来。当地治安官指出，彼得森本该“冲进大楼，干掉枪手”。如今彼得森已引咎辞职，可能面临指控。令人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名“逃兵”竟是该县2013年“年度最佳校警”。
老兵迈克尔·斯塔尔克告诉美国《波士顿环球报》：“实战中，常常有人因紧张而不知所措，这时队友会重重地敲一下他的脑袋，提醒他该干什么。战斗应该是团队行动，而非单打独斗。”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也认为，指望一个人制止一场屠杀，未免把问题想得太简单。
有人质疑，校警尚且无法单枪匹马对付疯狂扫射的歹徒，又怎能把重任交给一介教书匠？“把枪塞进老师手里，等于逼着他们跟歹徒搏斗，否则他们就会被唤作懦夫。”《懦弱简史》一书的作者克里斯·沃尔什告诉NPR，“历史证明，那样的结局往往不太好。”
要是老师崩溃了怎么办？这是大多数学生担心的问题。一名学生告诉美国《太阳哨兵报》：“你觉得枪支越来越多能让我们感到安全吗？如果出了问题的是老师，枪会带走更多无辜的生命。”
这并非杞人忧天。据福克斯新闻网报道，2月28日佐治亚州达尔顿高中一名教师在一间空教室里开枪。接到报案后警方封锁了教室，对峙半个多小时后，这名教师举手投降。此人的开枪动机还在调查之中，所幸无人伤亡。
“下一个死的会是我吗”
在佛州校园惨案中，枪手使用的AR-15步枪是军用M16步枪的前身。该系列的步枪射击精度高、发射速度快、弹匣容量大，经过简单改装就能变成全自动步枪。《今日美国》报称，民间保有量在800万支以上的AR-15堪称美国“最受欢迎的步枪”，在恶性事件中屡屡曝光更是为它做了绝佳“广告”，使之成为越来越多枪手的首选。
2012年12月14日，亚当·兰萨在康涅狄格州一所小学杀死27人；2016年6月12日，奥马尔·马丁在佛州一家俱乐部杀死49人；2017年10月1日，斯蒂芬·帕多克在拉斯韦加斯音乐节上杀死58人……所有这些案件中，都有AR-15的身影。
是否该给老师配枪，人们尚未争论出结果，但买枪依然像买衣服一样容易。据英国《每日邮报》报道，佛州校园惨案发生后，南卡罗来纳州一名男子希望搞到一把“枪手同款”的AR-15步枪，并把买枪经过拍成视频传到脸谱网上。他在网上联系了几个人后，很快得到了一位匿名卖家的回复，两人约好次日在一座教堂附近碰头。
“我给他钱，他给我枪，还有一些弹药。我至今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也没有让我出示身份证或许可证。”在视频中，这名男子描述，交易过程像“买衣服一样轻松”。
“无论你是16岁还是49岁，都不打紧，”他补充道，“在这儿都是合法的。”
“我来到这里，是为了替已经不能说话的女儿发声。”在2月21日白宫举行的总统见面会上，佛州枪击案一名受害者的父亲悲愤地质问：“9·11事件后，美国加强了安保措施，同类型的恐袭再也没发生过，校园惨案却一再发生。还有多少学校将遭到袭击？还有多少孩子要死于枪下？”一名学生问道：“下一个会是我吗？”
枪击案那天下午，伊斯曼的母亲正在做家务。女儿打来电话，语速飞快地说：“妈妈，我爱你。我知道这些年来我犯过很多错，经常惹你生气，但此刻我只想说，我爱你。”
听到话筒里传来枪声，母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猛地挂断了电话。“我怕听到的下一句会是：‘求求你别杀我！’”她停顿了一下，告诉NBC：“那对我来说太难以承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