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与灵性之城:独自在巴黎留学的日子

美与灵性之城:独自在巴黎留学的日子
2019年01月30日 10:28 澎湃新闻

  原标题:《美与灵性之城:独自在巴黎留学的日子》

  海明威说过: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候在巴黎呆过,那么以后不管你到哪里,它都会跟你一生一世。巴黎是场流动的盛宴。”在巴黎留学的风光有幸被我年轻时沾着了,它与我算是相当有交情的,尽管当时是我倍感彷徨的时期。一个地方和一个人一样,需要时间才能真正地发现它,就连我对自身,也花去了二十多年去发现。浮在上面的是高尚、是金粉,沉在底下的才是人世的实质,相处不长怎能看得到?

  许多作家和艺术家都在那里度过自己的年轻时光,我非常向往能向他们一样,虽说自己学的是自然科学,与艺术相去甚远。到巴黎的时候还是做梦的年纪,我经常掰着手指计算自己与别人出成果的年龄相差多少,发觉人家这个时候已经有所作为了,我还糊里糊涂地过日子呢,经常觉得来不及了,一开始就太晚了。

  去也真不容易,当时我在外省,面试了多少个巴黎的实验室,人家都说不要。有一次很灰心地出来,路过先贤祠,这是座融合了希腊式和哥特式风格的建筑,地下室里埋葬着给人类做出重大贡献的法国人,卢梭,伏尔泰,居里夫妇等,雨果和左拉也在里头,我偶然回了一下头, 只见科林式柱廊和三角楣之间的每个字母在夕阳里闪闪发光:“AUX GRANDS HOMMES LA PATRIE RECONNAISSANTE (祖国感谢伟人们)”。

  就在那一刻, 我萌发了一个想法,我要做一些认认真真的事业,嘿!平生头一次觉得自己也挺伟大的,尽管那时还不太肯定要做什么样的认真的事业。后来一个市郊的实验室老板,看我执著才收了我,那年的秋季我才来到巴黎,才有机会“发见”了它。

  那是我真愉快的时光,除了那两度春秋,我不知道别处还有更大的快乐。我的美感是在那里启蒙的,没有对美的把握, 我现在写文章不会有这样的自信。 我得赶快声明,我大部分时间是非常用功做本行的,在巴黎从头到尾是个陌生人,除了几个同学,谁都不认识,现在想起来,我至多是在这场“流动的盛宴”外边听了个热闹。偶听出国考察的人抱怨巴黎不好, 说电梯像老虎笼子,五星级宾馆的床窄得像火车卧铺,卢浮宫还不如我们的故宫。其实世界外部就是我们心灵的反照,顶要紧的是内心得有审美的活动, 不然这世界本身多美多神奇来了还是白来。

  我一逮着机会就在城里的小巷子里转来转去,一不留神,就路过哪个艺术家的故居,看到大师的雕塑和建筑杰作。大师的旧迹或电影小说里提到的东西,凡我知道的都要去看个究竟。

  比如雨果在《巴黎圣母院》的序言里说,两座钟塔之一的暗角墙上有一个手刻的单词:命运,这是几个年深日久而发黑而且深嵌进石头的大写希腊字母。我乘钟楼开放的时候去找这个词,想弄明白这些字母到底蕴涵着怎样悲惨的、宿命的意味,能深深打动让他,写出一部美与丑、善与恶,对比强烈的浪漫主义小说来。

  画家张玉良就读的美术学校,我也去问有无留下她的记录或照片。很多艺术家都住在公寓楼顶楼的便宜寓所里,我也在这种房子里住过,屋里连张带腿的床也没有, 晚上躺在肚里弹簧不曾死透的席梦思上看二手电视, 就这样也不免冒犯A字型永不退让的屋顶先生的份。等这些成为过去之后,我不记得工作做过什么,只记得这些花絮了。

  巴黎的风情是用脚一步一步踩出来的。可惜总是下雨,冬天更是荒谬的连日的阴雨天, 晴天只有在明信片上常见。我住在30公里远的市郊,第一次去巴黎上课之前,按捺了一个晴朗的周末,终于捱到星期一,兴冲冲地钻出地铁,发现天又下雨了。好在雨多是晚上下,朝来沿着水溶溶的大道行走,刚好湿鞋底,可爱之极。我去笛卡尔大学上课,舍不得像鼹鼠一样总呆在地铁里,而是提前三站下车, 然后走过去,路过两边的商店, 雕塑和喷水池, 还有文化名流聚会的双叟咖啡馆。

  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我是“我走我看我存在”。下了课,不是马上去图书馆,而是在街上乱兜圈子。绕整个拉丁区的小巷子,逛印度丝巾店,换着商店买土耳其肉夹馍和龙虾三明治当中饭,到了居协(JUSSIEU)——居里大学的校区,融入学生的三明治大军,吃完了,再到植物园坐坐,或者走得更远。两年半下来, 我这个外乡人比本地人还了解巴黎,他们是一下班,就赶地铁回家,等有了假期,又大包小包的开车去外地度假了,哪得我这样的闲暇和单独的机会?

  塞纳河对于我是最具灵性的一条河。我经常一个人在河边, 从城市岛的圣母院出发,路过卢浮宫,绕道凯旋门, 戴安娜遇难的阿尔玛桥, 最后到达艾菲尔铁塔。两岸的建筑和这一段河身上的每座桥,我都了熟于心。这里的建筑怎么看也不够,说这样的建筑是凝固的音乐才让人信服。

  凯旋门的每一面上都有巨幅浮雕,最让人不能忘的是凯旋门面向香舍丽榭大街的右侧浮雕,每次走到它下面,都觉得震撼人心。雄鹰高踞战马嘶鳴,勇士们或吹号或挥剑,挥动结实的手臂,奔向战场,人物戴着头盔、铠甲和护脚,这是战争题材的雕塑,人体庄严但不凄惨,肉体不隶属于头脑,青春健康,透出一种古希腊式理想化的美。我不知是哪个艺术家塑造了这些英雄,他的内心一定也是个英雄,后来查书才知道,这部作品叫《马塞曲》,描绘了1792年到1815年拿破仑战争的一幕,作者是古典雕塑家吕德。

  我就这样地走街窜巷,看到不懂的东西翻阅资料,渐渐对美睁开了眼睛。冬天,在星光下听水声,听圣母院的晚钟,在月光下看哥特式尖楼直指黑魆魆的天空,那是我另一种难忘的体验。河两边多旧书摊,法国的书很贵,人们不在书上勾勾画画的,看完了书还像新的,便于卖掉。我想翻阅,可是商人们如今变精明了,都用塑料薄膜裹了一层,陈列于绿色的书箱上,只有地上摆的油画和老式招贴画,邮票和卡片,还没有包裹起来。我很怀念从前傅雷流连于旧书摊的年代。

  这一段河身上有十七座桥, 最古老的桥却叫新桥,建成于1606年,桥身上有三百多个丑陋人头的雕像。我曾在新桥上度过了一个个的黄昏,出神地望着河身两岸的杨树和远处艾菲尔铁塔的尖顶,观察从傍晚到天黑水光颜色的变化。说也奇怪, 竟像是第一次, 我辨别了城市里还有这样瑰丽的色彩,每一种颜色都对应着我的一种心情。

  徐志摩在剑桥有骑自转车的愉快, 我在巴黎也有自个的乐趣, 我不但可以一个人在这里闲庭信步,还可以和几万溜冰爱好者共乐乐。蹬上四轮直线的旱冰鞋, 巴黎的风情就都在我的轮子底下了。每个周末市政府都要举行滑冰活动, 星期五晚上是滑冰高手云集的时候,他们的路线我不得而知。星期六下午是业余爱好者的聚会,我当然去业余的队伍。

  我学溜冰是因为怕地铁罢工。工人罢工,来势汹汹,几个星期很多人有家难归。如果我滑冰如履平地,万一他们罢工, 也有办法到达巴黎。为此我没有少花工夫,膝盖和小腿摔青了多少回,裤子也磨破了,后来有了专用的护膝之后,才免遭皮肉之苦。但功夫终究没有练就,巴黎始终是坐地铁去的。

  我第一次抱着冰鞋去巴士底狱广场参加业余滑冰队伍的时候,害怕摔跤,别人笑话,可是根本不是这样,他们都忙着张扬自己的个性呢,一个大小伙子打扮成大姑娘,安上假头发和假胸脯,穿裙子和丝袜,与发达的大腿肌肉很不般配。有人脸上抹得白白的,头戴山羊角, 穿上黑斗蓬,拿一把断头刀,耍来耍去。 每个人自得其乐, 不用担心别人会怎样想你。

  队伍浩浩荡荡,前望不到头,后望不到尾。警察开着摩托车为我们开路,全部汽车和行人都得为滑冰大队让路,路人纷纷鼓掌。天哪,在别的地方, 只有我给国家高官的小轿车让路的份,哪有这种殊荣!下坡的时候,志愿者就会出现在我们身边,关切地问害怕不害怕,说害怕的,他会来教你怎么减速。就连我这样的初出茅庐者,也一个跟斗没翻,从蒙帕那斯下坡到了圣米歇尔大街。晚霞上来的时候,队伍才回到巴士底狱广场。末了,组织者还要谢谢我们参加了他们的活动。

  外地人对巴黎人都有一种看法, 就是很冷淡, 就连他们自己也这样说,但他们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势利,只要你不把喷嚏打得海峡那边的英国都听得见,没有人用目光窘着你。你可以在红绿灯下或是地铁的扶梯上,随时随地热吻。我没有徐志摩那么好的运气,能在舞厅里结识有怆心往迹的女郎,我在舞厅里见到的都是张牙舞爪的人,但热情的小伙子确实遇见过几回。 在路上走着,忽然会有一个小伙子冒出来说,小姐,您很优雅,我想请您喝杯咖啡如何?人家很大方地邀请你,我还像灰姑娘似的想逃,可是人家让我难堪的时候还真是少有,说声打扰了,走了。

  我成长于一个在乎别人眼光的环境里,被自己和别人套上的枷锁束缚了,而且年长一岁,身上的枷锁就沉一分。在人人都注视你的环境里,枷锁扔掉谈何容易,一经别人抵触,又卷了起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学会把这副枷锁扔掉。在巴黎,我入世越深心底里越自由。

  在巴黎,连乞丐和酒鬼讨饭都很讲艺术,先抨击一番政府无能,让他落到这般田地,今天抛头露面也是不得已,最后,还要祝小姐们女士们先生们一天过得愉快,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也给个微笑,做完一番开场白后,才到人面前讨钱。冬天里,经常看到酒鬼躺在建筑物的暖气出口上,空酒瓶子一边倒着,问人要钱买酒喝。他们穿着体面,表情不落魄不麻木,反倒挺有趣的。如果没有这些人,我敢说,巴黎就落了一个极重要的因素。

  在地铁里,当卖艺人用手风琴拉起披头士的《当我六十四岁》:听到“当我六十四岁,你是否还会爱着我? ”这样的歌词,心情会变得很好,还有印第安人吹的排箫,就像巴西海边吹来了热情的风,伴我一次又一次愉快的旅行。

  其实我在巴黎大多数的时候是很苦恼的,同学们工作似乎游刃有余, 她们休息时忙抽烟或与男朋友激情地接吻,而我想到在实验室里度过一辈子就不甘心,虽然它是个还过得去的谋生之地,想换路走,又怕换来换去一事无成。我四处摸索,试图找到人生的方向。先贤祠广场两边是伏尔泰和卢梭的塑像。巴金年轻时住在拉丁区,经常来卢梭塑像下诉说苦恼。我有时候跑到这个塑像下,想他们年轻时候是否也曾怀疑过自己?

  后来我在本行的道路上终于走到了尽头。正当我以为“认认真真的事业”破灭了而痛心不已时,我忽地发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写作,旧梦又生出新梦!虽说日子大部分是单调的,但有时人生充满了机缘巧合,没想到当初一路走一路看的,现在都成了我笔下丰富的源泉。

  巴黎,一别三年了,之后又辗转了好些个城市,但我一合眼就能看见它。我琢磨着,大概人老了,不会记得他踩着红地毯的时候,而会留恋年轻追梦的时期。我也不多想别的,我只要在新桥上再过一个黄昏,看西天的红光冉冉渐翳,冷却成乌青,映在塞纳河水的柔波里,幻出各种各样的颜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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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习编辑:涂鸿娟  责任编辑:润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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