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马哈世界先驱报》首席执行官特里克

　　“看，它在干什么？”一群奥马哈的小学生们，盯着一个奇怪的“机器人”。

　　这里是《奥马哈世界先驱报》的印刷厂，厂区里机器轰鸣，偌大的车间里却几乎看不见人影。一个白色的“机器人”从高高的货架上取下成堆的报纸，然后打包、叠好，最后运走。它的运动半径不大，一直在一个弧形的空间里走来走去，重复着如上动作。

　　孩子们好奇极了，试图冲过去和它打一个招呼。结果“机器人”感应到了，提前转身走了。随即，车间里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奥马哈世界先驱报》公关总监乔·龙从一楼的博物馆把大家领进车间。在这间博物馆里，人们甚至可以看到世界上最早的工业印刷机。《奥马哈世界先驱报》已经存在了124年。2011年12月，巴菲特收购了这家历史悠久的报社。

　　外界对此颇为震惊。要知道巴菲特对传统纸媒一向“不屑一顾”：早在2008年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年度会议上，巴菲特曾公开嘲笑纸媒的运营模式；2009年，巴菲特在其每年的经典之作《致股东的一封信》中也写道，读者都转向了互联网等新兴媒体，出版商的利润在快速流失，而“报纸是一种过时的模式，将持续亏损且不复生机”；2010年，他仍坚持认为报纸的业绩“令人沮丧”，对这一行业再泼冷水。

　　但是，到了2012年5月的股东大会，巴菲特完全改变了观点。他宣布：“《奥马哈世界先驱报》是美国最好的报纸之一，这肯定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在未来的时间里，我还会买更多地方性报纸。”

　　“我没有和巴菲特讨价还价”

　　《奥马哈世界先驱报》大楼位于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市中心。令人吃惊的是，它拥有16幢群楼。

　　“ 如果有时间，你可以去看一下博物馆和印刷厂。” 一见面，首席执行官特里克就告诉《外滩画报》：“我们专门安排了一个特别节目，你们将和奥马哈的学生们一起参观，这会很有趣的。”去年12月，自从巴菲特买下这家报纸，特里克的手机、电子邮件以及Twitter上每天都有无数人留言。“一下成为世界焦点，这感觉真是棒极了。”他笑道。

　　“巴菲特为什么要买先驱报呢？”记者问道，“你一开始感到吃惊吗？”

　　特里克答道：“不，我一点也不吃惊。”事实上，巴菲特和他之间真正的对话只用了一个多小时。而整个谈判的推进过程，也不到两个月。

　　2011年夏末，沃尔特·史葛和摩根·拜在阿拉斯加钓鱼。他们聊起了一个老问题对于《奥马哈世界先驱报》来说，如何对价支付清偿那些老员工手中的股权，而让新员工好买一点股票呢？

　　摩根·拜是奎特基金会的受托人，该基金拥有《奥马哈世界先驱报》20%的股份；沃尔特·史葛则是前奎特基金会主席，同时也是伯克希尔公司的董事，和巴菲特私交甚好。

　　10月3日，沃尔特·史葛找到特里克，两人进行了长谈。“我对报纸充满信心。”后者说。于是，沃尔特·史葛决定去找巴菲特。“因为这纯属一个资本问题。”

　　《奥马哈世界先驱报》拥有全美最先进的印刷厂。就订户数量而言，在全国排名第十。而且，它还是美国最大的由员工持股的报纸，其员工持有股份达到80%。这一独特优势，让报纸一直保持着经久不衰的质量，历经百年不倒。

　　但员工持股亦是头顶上悬挂的那一把“剑”。“老员工们都退休了。新员工进来却无法买到合适的股票，动力从何而来？”特里克和沃尔特·史葛一样，感觉“改变的时刻到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外来资本。” 沃尔特·史葛第一个想到了巴菲特。半个月后，消息传来，巴菲特有购买的初步意向。

　　10月24日，特里克又被告知：“沃伦想看下你们的账本。”当天下午，特里克派人把账本送到了伯克希尔公司。

　　第二天上午11点，特里克接到了巴菲特电话：“嗨，你能来聊聊吗？”下午1点半，特里克见到了他。两个人只谈了一个半小时，巴菲特就开出1.5 亿美元的价格，收购报纸。但前提条件是报社5000万美元的外债，必须自己承担。

　　“我没有和他讨价还价。” 特里克回忆说，“这基本上是最完美的一个买家了。”

　　巴菲特也立下了规矩：“我不会干涉报社的新闻采编和市场运营。你和你的团队全部保留下来。”

　　12月20日，下午3点48分，《奥马哈世界先驱报》所有的报道、印刷都停顿了一小会。因为，特里克给报社全体员工发去了一封电子邮

　　件：“明天九点，请全体股东到会议室开会。我有一个非常重大的消息要和大家分享，它将影响报社的历史进程。”

　　“我们是不是又收购了一家报纸？”有记者这

　　样猜想。谁也没有料到，是巴菲特购买了先驱报。

　　当天下午，持股员工投票通过这项合并。“看看《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水牛报》就知道了。巴菲特不会干预我们报纸的中立性。”大家议论纷纷。

　　“嗯。我最喜欢的是在一家全员持股的报社里工作。” 生产总监克里斯蒂·格里代表大家发言说：“但我更喜欢的是在伯克希尔工作。”

　　传送带上的报纸

　　“他看好我们的商业模式”

　　在特里克眼里，巴菲特是一个“非常开放和聪明的人”。“一个半小时里，他不断提出问题。”

　　特里克说，“而且，每一个都直击要害。”对于报纸行业，特里克在伯克希尔听到巴菲特与以往完全不同的观点：“我认为报纸将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它不会像过去这几年那样衰败了。很多报纸仍旧可以比其他任何媒体做得都要好。不仅可以持续，而且越来越重要。”

　　“是的。”特里克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事实上，特里克在《奥马哈世界先驱报》已经工作了近20年。“最初，我是学商业的。”他说，“一个偶然的机会进入了媒体，然后就爱上了它。”

　　特里克认为，巴菲特之所以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决定收购《奥马哈世界先驱报》。“无非是看中了我们的商业模式。”

　　“他是如此熟悉我们的报纸。”特里克说。后来，巴菲特去报社还专门讲述了他的家庭和先驱报的故事。“小时候，我是一个报童，人生的第一笔钱就来自投递报纸；而我父母第一次见面时，也是在大学读着《奥马哈世界先驱报》。”

　　这种熟悉程度和投资IBM没有什么不同。在股东大上巴菲特就承认：“除非我烂熟了，否则我不会投资。其实我看IBM的财报已经看了50年了，直到去年我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将其一举买进。”

　　而对于《奥马哈世界先驱报》，巴菲特表示：“我看过财报了，它盈利稳定，是美国经营最好的报纸之一。我当然不会去做一个亏本买卖。”1.5亿美元的价格在特里克看来如遇甘霖，巴菲特则觉得“并不太便宜，但也不疯狂，关键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点上”。

　　问题是，巴菲特看中了《奥马哈先驱报》什么？

　　“我们的商业模式，就是根植于社区本身。”特里克说，“我们在美国中西部的渗透率很高，日发行量达到135282份。报业旗下跨越内布拉斯加州和西南爱荷华州，一共有六家日报和数家周报，以及一家名为World Marketing市场直销公司。”

　　“现在很少有既做早报，又同时出晚报的集团了。”他指出，“我们200名员工就同时在做这两件事情。”

　　对于巴菲特来说，《奥马哈先驱报》是他每天早上必读的5份报纸之一。“我从中可以知道社区的工作信息、体育赛事，还有我的邻居都在干什么。而这是我在其他地方看不到的。”

　　在奥马哈，该报的覆盖形式密集而广泛，不仅是传统的报纸、周刊，在苹果商店、电子网站以及Facebook 、Twitter还有各种博客上，都可以看到该报。

　　“我们不仅仅是一份报纸，还是社区生活的一部分。” 特里克说，“多年来《奥马哈先驱报》都在教育、保护自然资源方面不遗余力。每年春天，我们都会组织美国中西部地区进行拼字比赛，获胜者将免费去华盛顿旅游；50 多年来，它也不断资助奥马哈地区的大学进行体育比赛；而从1982年起，《奥马哈先驱报》还开始举办一年一度的西方文化与农业节，类似的活动还有很多。”

　　而World Marketing市场直销公司，更是及从邮寄、打印到帮助客户分析消费者喜好等各种领域。

　　“这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模式，”特里克说， “尽管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奥马哈世界先驱报》受到了一些冲击，但盈利依然稳定。”

　　“你们中的很多人，肯定已经听过我以前关于报纸的衰败论了。”在收购之后的报业大会上，巴菲特告诉《奥马哈世界先驱报》全体员工：“但这两年它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报纸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将会是一个了不起的业务。当然，它也会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游戏了。”

　　“如果报纸可以解决目前面临的三个难题，它就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首先，报业涉及人太多，发行一张报纸不知道要牵涉到多少人力物力，甚至要把一棵树砍倒，最后才能变成一张报纸；

　　其次是发行成本；第三在网络提供免费内容的同时，印刷产品却在收费。如果把这三个问题解决了，尤其是最后一个问题解决，报纸就将无往不利。” 巴菲特指出，“事实上，我认为在线阅读也许可以成为反击的一个环节。很多报纸在这个环节上运作得很好，比如《纽约水牛报》就既实行了在线阅读，也保证了盈利。”

　　事实上，巴菲特与纸媒的渊源由来已久。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自上世纪70年代起就是《华盛顿邮报》的最大机构股东，巴菲特还在《华盛顿邮报》董事会任职37 年。此外，巴菲特还是纽约《布法罗新闻》的最大股东，并持有《商业资讯》股份。

　　在苹果商店、电子网站以及Facebook 、Twitter还有各种博客上，都可以看到该报

　　“在美国绝大多数报纸都是赚钱的”

　　尽管公众对报纸行业目前的商业模式是否可持续，持怀疑态度，但资本市场却为巴菲特投下了信任票，11月30日，收购《奥马哈世界先驱报》消息宣布后，伯克希尔·哈撒韦A类股上涨4.87%，至11.85万美元。然而纸媒的前途，真如巴菲特所言能够起死回生吗？

　　就在巴菲特出奇制胜买入《奥马哈世界先驱报》的同时，美国还发生了两大报业并购2011年11月下旬，铂式股权公司以1.1亿美元的价格，向当地的一个商人出售了《圣迭戈联》股份。

　　而芝加哥《太阳时报》，也打算出售给私人买家。

　　美国媒体分析专家肯恩指出，“看，在每一种情况下，都有那么一个强劲的买家。他们在2012年统统看好传统的纸媒。”

　　对这样的交易，巴菲特指出：“购买《奥马哈世界先驱报》，不同于伯克希尔其他典型的投资。我们通常不会在任何领域做相同的投资(要知道伯克希尔，已经拥有了《华盛顿邮报》等报业集团)，除非它是既定业务上必需的一个螺栓。”

　　“《奥马哈世界先驱报》是很特别的。”他说，“因为它是奥马哈的报纸，如果你对一个社区了然于胸，你就会明白这个选择。”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地方的报纸办得很好。那就意味着这个地区、国家的经济也很好。它正在全面发展，零售商们都愿意蜂拥而至，该地区一直处于扩充阶段，而且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抱有一种强烈的社区意识。”他索性捅破这个秘密，“我觉得，这才是报纸生存、盈利的关键。”

　　目前，在全美的大多数报业，大都属于私人或家族。“现在已经没有人买报纸了，除了巴菲特。”伯克利新闻研究院的教授艾伦表示，巴菲特的举动让他想起历史上最初的出版界：“当时的出版物，就是由富人提议的，目的为了了解社区的关键信息，这好像回到了原点。”

　　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的尼古院长则认为：“报纸的作用，大约最终会和博物馆、交响乐一样，由富人在社会上支持它们。”他说，“因为你将找不到纯粹的资金去推动了。”

　　报纸的未来会是什么？记者在《奥马哈世界先驱报》采访了从高层到普通记者的诸多员工，记者斯递芬很坚定地说：“对此，我很乐观。”而在外界，这是并不多见的声音。

　　“根据我们长期研究人类的行为，”巴菲特的黄金搭档芒格说，“大多数人，都不会做出正确的判断。”按照他著名的反向哲学，“我只知道将来我会死在什么地方，这样我就永远不去了。”

　　但是巴菲特和芒格研究报纸后的结果是：“在美国绝大多数(报纸)都是赚钱的。我们想说的是，那些发生亏损的报纸，应该想一想，这其实是不应该发生的，百分之百。”

　　事实上，除了担任伯克希尔公司副主席以外，芒格还是洛杉矶每日新闻集团的主席，这是一家法律出版社，拥有《三藩日报》、《商业杂志》等几十家报纸杂志。

　　“如果每天早上我手上要是没有一份报纸的话，我会很不舒服。”巴菲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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