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兴　刘晖

　　黎明吴倩莲演《半生缘》，活生生是从张爱玲原著中走出来的。世钧深沉含蓄，曼桢外柔内刚，两人相恋是那么自然 、那么般配。但是地位、身份以及外力的巧合造成了悲剧，他们未能结合。十几年后两人相遇，世钧看到曼桢手腕上的伤痕- --这是她被自己姐姐和姐夫设计囚禁的烙印，也是同世钧分手后曼桢灰黯遭际的见证。曼桢在小饭馆里向世钧诉说遭遇时始 终面带微笑，语气舒缓自然。

　　旧情复燃是顺理成章的。世钧痛苦地说：“让我想想，想想。”曼桢仍旧笑着，平静地说：“世钧，我们回不去了。 ”

　　曼桢的平淡中包含多少达观，也包含多少酸楚。回不去了---这是自慰，也是相劝，真实得触目惊心。半生未了的 情缘分明意味着一生的失落，也许相遇更加深了这种失落。

　　一贯冷静理智的曼桢说得没错，因为本来就没有人能回到过去的时光，回到青年时代的感情中去。时间是不可逆的， 就算感情在记忆中收藏如同美酒在窖中储存，历时愈久愈香醇，但重饮时人的心境却不同了，只会更芜杂，更沉重，更酸辛， 年轻时水晶般纯净闪亮的心情是永远不会再有了。年轻时世钧和曼桢的恋情并不特别浪漫，美好的两颗单纯的心，是日常的相 携相慰。十几年后如果世钧离开他并不爱的太太去和刚刚挣脱了一场悲剧婚姻的曼桢结合，在情节上是圆满了，但当残缺的完 美变成圆满的缺憾，正如断臂的维纳斯被装上蹩脚的假肢，虚假的完整实则是对其本质的损害。

　　爱情是水晶瓶里的名贵香水，完美而易逝。它缓缓地挥发，给人以细微的愉悦和慰藉。如果能挥发一生，便是幸福。 如果突然打破，让美好在瞬时爆发然后寂灭，便是人人都为之叹息的悲剧。其实突然破碎也好，渐渐挥发也好，最终的结局都 是一样的：时光流逝如大江东去，纵然在岸边徘徊千遭，重拾往日的温情也根本不可能了。不需要有曼桢那样的曲折身世，对 于年轻时的恋情，每个人都是回不去的。

　　唯一回到过去的方式是回忆。潜沉于内心、与外界隔绝的时候，往昔的种种是真切的，生动的，永不腐朽而且日渐丰 富完美的。就像普鲁斯特以传世小说《追忆逝水年华》复活青年时期的恋情以及相识的人物，就像蒋碧微孑然一身时以书写的 方式回到两位杰出男人的身边。

　　单程的人生，用回忆去捡拾失落的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