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节大概是一种最具文化代表性的规矩,它缺乏明文规定,又会随着时代变迁而发生改变,因而学起来非常麻烦,遵守起来也并不容易,异域中的异乡人常常因为对礼节问题的误读和误解闹出文化笑话。
今年“拜错年”的是模特刘雯。
大年初三,刘雯在社交网站上晒出一张和邓文迪的合影,配文“Happy Lunar New Year!!!”遂遭阵阵责骂声,借助平台提供的编辑功能进行修改,顺应民意改成“Happy Chinese New Year!!!”(缩写CNY)之后仍然没有平息舆论。
刘雯除了“错误”地使用了“农历新年”外,还有一项问题在于她此前发的都是祝福大家“中国新年”快乐,成了明知故犯的罪过。
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后,孙中山建议实行新历,提议为临时参议院审议通过,次年孙中山就任临时大总统第二天,也就是1912年1月2日,发布《改历改元通电》,各省开始使用公历,与农历(阴历)并用。于是才有了“新年”和作为“春节”两个不同的新年。
关于“春节”用英语到底应该怎么讲,九年制义务教育阶段似乎没有特别的讲究,涌入社交网络平台批评刘雯措辞的理论根据在于高晓松的文化普及。
高晓松关于Lunar New Year和Chinese New Year的“讲究”最早出现于2013年高晓松的电视节目《晓松说》,后又收录于次年出版的“晓松说历史上的今天丛书”之《鱼羊野史·第一卷》。
文字版的叙事是这样的:“我知道很多节日是可以共用的,并不是汉族专有的节日……春节,像这种历法上的节日,不是为了纪念某一个人的节日,我觉得可以共用,中秋节也是一个历法上的节日,因为月亮圆了,月亮照亮了中国,也照亮了韩国,我觉得是大家共有的节日。
“韩国的移民在美国,尤其在加州,他们每年不遗余力地呼吁、奔走,进行公关、游说等。美国每年到了春节的时候,包括市长、州长、总统都要发言祝贺,以前官方说叫Chinese New Year,祝贺中国新年,也就是春节。但由于越南、韩国移民不遗余力地努力,加之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们投的票也越来越多,影响了政府。最近几年美国的官方到了春节的时候,已经不叫Chinese New Year,而叫Lunar New Year,也就是农历新年。当然很多华侨非常愤怒,我觉得还好,我觉得有些东西本来就是我们各个民族共有的,有些东西是人类共有的。”
高晓松将关于这一天解读的落脚点放在了“月亮照着每一个民族,实际上大家可以共有。春节我认为也可以由东亚民族共有……互相尊重对方的文化,这是民族自己的选择,我觉得这是人类向文明进步的一个应有的姿态。”
这段落脚点在于倡导民族之间互相尊重对方文化的文字,会在若干年后成为批判的理论根据,在于高晓松的整个叙事导向在于“韩国的去中国化”问题,“汉城”改名“首尔”是表现,但笔锋一转,将问题指向本土之外的美国,引向了移民多元文化争端。
这种具有强导向性的写法,容易让阅读能力有限的读者将韩国本土“去中国化”和美国移民文化纷争混淆起来,并将后者解读为韩国试图在国际上取代中国的“去中国化”,进而将在美韩侨、越南侨胞主张用“农历新年”的称呼替换“中国新年”的称谓视为是韩国、越南取代中国文化地位的第一步。
高晓松所述的情况并非子虚乌有,从2004年开始,美国加州的韩侨社群和越南侨胞社群开始积极举办有自己民族特色的新年活动,并开始以该民族国家在相似的时间举办主题类似的庆祝活动,呼吁官方及商业机构使用表意更多元的“农历新年”替换具有特定指向的“中国新年”。
许多位于加州的知名观光旅游景点,例如迪士尼乐园、环球电影城等大多使用“农历新年”作为春节活动的官方称呼,并在服务上顾及非华裔群体的需求,比如提供更有韩式、越南特色的餐饮等,但活动策划仍然有着鲜明的“中国特色”。加州迪士尼针对戊戌狗年展开的春节活动主题是《花木兰》,环球电影城的主题则是《功夫熊猫》。
加州当地博物馆等公共场所也多使用“农历新年”,除了作为华人阵地的唐人街坚持使用“中国新年”外,许多商业场所也会并列使用两种称谓,从活动内容上看说“农历新年”有名无实也不为过。
严格地讲,越南和韩国的“农历新年”并不完全等同于“中国农历新年”。首先是习俗和庆祝方式完全不同,其次韩国使用的“农历”并不完全等同于中国的农历,韩国会不会和中国同一天进入农历新年完全取决于韩国使用的新月在协调世界时和中国使用时间之间的关系,有可能同时,也有可能是后一天。
中国春节并不存在被韩国新年、越南新年取代之虞。中国春节在世界范围内传播更广、名声更响、影响力更强、参与者更多、更具深厚的文化底蕴,本应更有自信应对多元文化的挑战。多个国家在同一时间段以自己的方式过节,在异地他乡主张自身民族文化独立性也无可厚非,即便发生纠纷也是局限于一定范围内的冲突。
高晓松也承认春节是具有共享性的,以最大恶意揣测他人实在和春节所倡导的文化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