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北京的寺庙我一向敬而远之，因为我不懂宗教，而且对于磕头拜神的事也少有问津，虽在杭州的灵隐寺和南岳衡山 烧过香、抽过签、捐过钱，但所许之愿未曾兑现，只有“官事不宜”的签语十分准确，却又是在打击我，所以后来就不再凑热 闹。在北京定居后，名胜看过许多，惟独寺庙不敢进。

　　近日看李敖获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的《北京法源寺》，一佩服这位“文化玩童”对北京的熟稔，二佩服这位“思想怪杰 ”对佛事的精通，他不但把法源寺的历史讲得头头是道，还通过它把戊戌变法时期的重要人物都扯了进来，而且他还敢冒天下 之大不韪，“篡改历史”，让谭嗣同与袁世凯在这里会面(历史上明明说是在法华寺嘛)。好在他写的是小说，历史学家们不 会对他穷追猛打。可李敖的巧借引起我的好奇，终于鼓起勇气去看一看这两大寺庙。

　　从崇文门出发，问了不下10个人才问到法华寺，可看到的只是残留下来的庙门和破败的边房，主房的屋檐约略可见 ，雕梁画栋的庄严多少还能看出一些，但房檐下已建起许多低矮的民房，电视天线与晾衣服的绳子交织着，当年谭嗣同拜见袁 世凯的神秘与悲壮一点也找不到了。也许这是历史的失控，要是袁世凯的皇帝位能坐得久一点，来得及把他的发迹地都整修一 番，说不定法华寺也会在整修之列，现在还会香火不断呢，但历史偏偏没有这样，对袁世凯的忽视连谭嗣同也捎带上了。

　　法源寺却完全不同，门楣上的法源寺三个字不是李敖在书中所说的欧体，已换成了柳体，大门上的漆也红里透紫，看 得出是经过精心修缮的，更重要的是门旁挂着另一块牌子----中国佛学院，这当是中国佛界的最高学府了。一进门，首先 看到两个女子在大雄宝殿前磕头，前额磕得“砰砰”直响，磕完了又念经，念得声音很大，一点羞涩感也没有。我听不太懂， 只听出其中有“般若菠萝”的字音。这时一位法师带领一群人走过来，好像是给这群人讲法源寺的历史。我偶尔听几句，觉得 深奥，没记下多少。印象最深的是法师讲了一个伏虎罗汉的故事，罗汉端坐着，身前躺着一只老虎，右手安抚着虎的脑袋，左 手藏在腰际，握紧了拳头。

　　法源寺的建筑精妙，小巧玲珑却别有洞天，现代化的程度也很高，电灯、自来水齐备，佛学院所招学生不光要念经， 还要学英语，学电脑，学开车，似乎唐太宗始建时的繁盛犹在。我似乎突然之间感到寺庙的亲和力，可是相比之下，法华寺的 败落令人心惊。

　　听完法师的讲解，人群从大门出来，正是夕阳西下，法师在夕阳中站定，看众人离去。

　　法源寺邻墙住着人家，一个小伙子从四合院门出来，挤着了坐在门槛儿上的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张嘴就骂：臭小子没 长眼呀！小伙子反嘴道：听吧，又骂人了。骂人怎么了？还打你丫的呢！老太太照着小伙子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打骂之声惊动了人群，一些人想走过去劝架，小伙子却笑嘻嘻地走开了。这时再回头看法师时，法源寺的大红门已紧 紧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