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动机
山东考生张鲁博,在贵州冒用他人名字参加高考,并上了三年大学。由于宋德亮举报,最终他们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身份。张鲁博近日被学校开除。
张鲁博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方式考大学?这三年他是否有过身份的疑惑,他对冒用的名字有怎样的感受?他怎么理解高考?他如何面对这一切,面对未来?
对话人物
张鲁博 22岁,曾是东南大学学生
张鲁博被学校开除了。
事因冒名。过去三年多,他曾叫宋德亮。真正的宋德亮,则是一个打工仔。
2007年张鲁博在山东参加高考,考取一所农业类省重点大学,不过他选择了复读。2008年初,他的母亲在贵州老家亲戚帮助下,让张鲁博冒用了贵州人宋德亮的户口,并到贵州参加高考。
当年“宋德亮”考了600分,冒充苗族身份又加了20分,被东南大学录取。当年东南大学在贵州招生平均分587分,在山东则是641分。
今年11月1日,真正的宋德亮举报,冒名事发。
11月20日,说到身份和名字的认同,张鲁博常苦笑,这些都比不上分担家里的担子重要。他过去一直想的是毕业、工作、挣钱。去年张鲁博母亲因癌症去世了。他说为给母亲治病,家里欠了几万元。
讲起大学生活,他会突然发呆,“我真遗憾,真的遗憾”。
他也会绘声绘色讲起校园里的百年大树,那是“大学的氛围”。
像是给自己信心,他总试探地问,其实学历没那么重要,对吗?
【冒名】
“我没有回头路了”
新京报:有没有想过,冒名考大学,迟早会被发现?
张鲁博:我想过。但没想到事情会出在源头,会被宋德亮举报。因为我们家人当时和他们说好了借用四年(户口)。
新京报:但宋德亮并不承认这种承诺?
张鲁博:是。当时我妈妈为我办的这个事情,现在妈妈也不在了,可能会说我们没有证据。在他举报之前,我们也沟通了很久。但这个事情开头是错的,结局是注定了的。所以也没人再关心细节了。
新京报:你设想过被发现的情景吗?
张鲁博:我想过可能别人妒忌会举报。但我常想,我不是做坏事,我只是想上一个好点的大学。从另一方面说,我也是希望能给社会做更好的贡献。
新京报:你觉得它不是一个坏事?
张鲁博:它不是坏事,是个错事。只是当时我没意识到这么严重。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风险。
新京报:即使如你所说两家有承诺,你没想过他们会后悔吗?
张鲁博:当时父母的想法特别简单。想着宋德亮不考学用不着。等我毕业了,可以把户口还给他,或在物质上补偿。
新京报:有没有想过,毕业了可能改不回名字,宋德亮这个名字要跟你一辈子?
张鲁博:我一直没想那么远。
新京报:这三年多,一直心存侥幸?
张鲁博:说侥幸有点牵强。只能说没有回头路了。我第一步没有意识到是错的,我已经走出了。
新京报:即使一辈子叫宋德亮,也没那么重要,对吗?
张鲁博:连姓也改了,这点当然不舒服。但是没办法去想,只能往前走。再说,一个人的名字只是个代号。如果人的理想大了,名字没那么重要。
新京报:想过宋德亮吗?他可能也不能再用自己的名字?
张鲁博: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么复杂。
新京报:有时候会不会困惑,自己究竟是谁?
张鲁博:我还是我。名字只是个代号。只是在这个高考制度下,曲折地走。人还是我这个人。
【纠结】
常常“睁眼到天亮”
新京报:宋德亮这个名字跟了你三年多,一开始怎么去习惯它?
张鲁博:高三用这个名字时,很少和那里(贵州)的同学交流。他们叫得也少。到大学,大家相处一周基本就都叫我老大了,很少有机会被叫这个名字。叫的时候我也答应,只是没那么痛快。
新京报:也下意识有抵触?
张鲁博:毕竟不是自己的名字。隐隐感觉自己还是原来的自己,人没有变。
新京报:只是名字变了?
张鲁博:对。有时候也考虑,4年后我所有证书上都是别人的名字,就好像我读书是为别人读的。也是一种遗憾。
新京报:被宋德亮举报,你难过的同时有解脱感吗,可以做回本来的自己?
张鲁博:他一举报我就知道无可挽回了。当时那种感觉就是,大好的前途都没有了。过了这么多天,我只能说想开了,事情发生了就要去面对。
对我来说,这件事永远不是一件好事。
新京报:你宁愿不被揭开身份,顺利毕业?
张鲁博:那是肯定的。虽然性质错了,但我是为了学业和更好地生活。我不是为了我一个人活着。我妈看病欠的钱,我父亲,这些都是我要承担的责任。
新京报:你说七八月份就开始和宋德亮一家交涉,那应该是你压力最大的时候?
张鲁博:压力非常大。我特意为这事去了一次贵州。没有谈拢。我回学校后,没有一天心情好。我总想,将来怎么办,一切都垮了。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常常两三点钟醒过来,睁眼到天亮。
新京报:这三年,这事都是你心里的一个结吧?
张鲁博:其实之前我没有放在心上。生活的压力比这个大多了。我的大学和别人不一样。上大学我没跟家里要过一分钱。我要努力赚钱。我只回过一次家,就是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就想着尽快读完,毕业,赚钱。
新京报:想尽快毕业,有没有名字的因素?
张鲁博:对,这也是考虑的一个角度。
新京报:觉得毕业了被发现影响就不大了?
张鲁博:那时候即使被发现也无所谓了,毕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凭我的努力。
新京报:但文凭可能会变成一张废纸?
张鲁博:学历只是一个敲门砖。毕业了我有了经历,毕业证就没那么重要了。我内心里特别渴望能完成学业。我非常遗憾,真的非常遗憾。
新京报:后悔吗?
张鲁博:我当时不知道政策。现在想想结果,肯定后悔。当初不走这一步,我肯定也在一所不错的大学正常读书,毕业证都会是自己名字。
【“起点”】
考好的大学好就业
新京报:2007年你已考上了大学,为什么要复读?
张鲁博:当时想上一个更好的大学,起点更高一点。
新京报:可是高三那么苦?
张鲁博:我是不甘心。第一年高考没发挥好,想再试一次。
新京报:复读的决定是谁做的?
张鲁博:我们家商量的。父母也是不甘心。其实在我家,这也是个矛盾。我家里困难,父母希望我上个好大学,改变家里情况,但也希望我早点上大学早点工作。
新京报:你有没有觉得,你也好,你的父母也好,让高考承载了太多东西?
张鲁博:对。从某种程度上说,家里人看我考上大学的分量比我还要重。大学是改变家庭条件、改变个人条件的唯一一条路。唯一的。
新京报:考上大学还不行,一定要是好大学?
张鲁博:家里人也看电视,知道现在大学生不好就业。考好点的大学,就业更好。
新京报:你怨你妈妈吗?
张鲁博:一点都没有。我是欠她的。她这辈子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我有更好的前途。
新京报:如果不是山东分数线高,你不会去做这种事情。你会觉得不公平吗?
张鲁博:我只能说,国家实行现在这个高考制度有其理由,我不好妄加评论。但是针对我个人,这就是个悲剧。我觉得不公平肯定是有的,不过我相信将来这一切会改变。
新京报:全国也许还有类似事情,有可能不被发现,你会觉得不公平吗?
张鲁博:没有不公平,这是一个概率事件。
新京报:你会让贵州一名考生失去上大学的机会,对他来说公平吗?
张鲁博:我想这种公平,应该是基于当前高考制度下的相对公平。也许贵州少了一个机会,但山东多了一个机会。从全国来讲,没什么变化。
新京报:那对那个考生个人呢?
张鲁博:也许对他不公平,但这个社会没有绝对公平。
新京报:你会觉得抱歉吗?
张鲁博:只能说,我们都是这个高考教育制度下生产的产品。
【未来】
“不能活在痛苦回忆”
新京报:你以前勾画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张鲁博:正常毕业,做销售工程师,干五到八年,然后自己创办一个公司。
新京报:现在呢?
张鲁博:我的目标没有变。现在我不能再读书了,那就找工作,然后继续自己的计划。剩下的课程我可以自学。
新京报:想过你以后只能拿着高中毕业证找工作?
张鲁博:我会告诉企业我的经历。我那天还开玩笑,这个事情媒体报得大家都知道了,也许我连简历都不用写了。
新京报:认为自己会找到合适的工作吗?
张鲁博:我没有学历,但我有毅力,很多企业会看重这一点。我现在逼到墙根,只能往前走。找一个工作,慢慢来。
新京报:对未来有信心?
张鲁博:必须的。事情总会发生,我不能老生活在痛苦回忆里,人生还长。
新京报:会和大学同学聊起这个事情吗?他们同情你吗?
张鲁博:我想每个人都会同情我吧。
新京报:事情基本尘埃落定,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张鲁博:可以说是个教训。做每件事情起点都不能错,方向不能错。我想我以后都不会犯类似错误。我会立足社会,诚信为本。
新京报:你觉得冒用别人名字是一种没诚信的行为吗?
张鲁博:我是被动走到这一步,我也没想一直冒用。
新京报:对宋德亮,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
张鲁博:我看开了。他也不容易,我也给他带来了一些麻烦。但是另一个角度,我也是个受害者。
新京报:这个事情没有赢家?
张鲁博:对。我看记者采访他,他说他也为我遗憾。
新京报:我看你写了这个事情的经过,名称叫“救赎”,救赎什么?
张鲁博: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从错误中把自己赎回来。(记者:张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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