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怀疑，在现代社会，已经越来越稀有的诗意、思想与幽默是不是都降临到他一个人身上了？

　　“当我看到你的照片，我不由怦然心动，我这才知道我爱上了你……所以我为你点上一只烛，你应该会喜欢的，你是个真正懂浪漫的人，你在彼，我在此，我只能遥遥相思……”

　　“这个世界，有很少的人是睁着眼走路的，你是一个。我们大家都爱你。”

　　“思念无限，爱意无限，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你。你以你的特色与独特风格深深打动了我一个爱好文学的小不点。”

　　“你将是狗狗此生永远的热爱。你的呼吸与音容，就在那里，就在不久以前，就在不远的土地上。你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成为了那颗发光的星星，不再怕黑暗与冷寂了。狗狗猜，你在等待的，不是永生，而是复活。”

　　这些话是不同的人默默地说给同一个人的。他们对于他是陌生的，而他对于他们来说，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他们是萧儿、另一棵树、秋风、狗狗，他们已不只是代表了自己，这几个名字已成为一种符号，代表了茫茫网海的一朵朵浪花。他们从不同的地点、在不同的时间来到这里，只是为了纪念同一个人。而能让我们这样动心的还能有谁--除了王小波？！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谁能回答？任何不帖切的言说都会令沉默的王小波不安，也会令喜欢王小波的人愤怒，在这个从不缺少声音的年代，也许只有她的比喻会让天堂里的他感到欣慰--

　　“在我心目中，小波是一位浪漫骑士，一位行吟诗人，一位自由思想家。”

　　毫无疑问，说这话的是李银河，唯一的李银河。当她第一次看到王小波写在大手抄本上的小说时，她就从他尚显稚嫩的文字中迎来了撞开自己心灵之门的光束，李银河直觉地感到这个人将会在以后的生活中与自己有着某种关联，而王小波第一次来到李银河工作的编辑部时，聊了没多久，便突然问：“你有朋友没有？”她当时正好没朋友，就如实相告，他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你看我怎么样？”那令人难以置信的率情率性，给了李银河极大的震惊。对这样的相遇，理性而又博学的李银河最后只能归结于一个解释--缘份。

　　起初，李银河怀疑：俩个人都不是什么美男美女，一对不美的人的恋爱能是美的吗？后来的事实证明，两颗相爱的心在一起可以是美的。心灵和智力上难以言传的吸引力让他们爱得那么深。

　　王小波说过的一些话李银河总是忘不了，让李银河记忆最深的是王小波的这一番话：“我和你就好像两个小孩子，围着一个神秘的果酱罐，一点一点地尝它，看看里面有多少甜。”面对这样的纯真与诗意李银河感动不已--在这个想象不断被剥夺、思想不断被裹紧的年代，还有谁能。

　　作为社会学者的李银河，在与王小波走过了共同的二十多年的历程中，她对王小波有着深沉的理解，也为爱人王小波骄傲。她说：“从我的鉴赏力看，小波的小说文学价值很高。他的《黄金时代》和《未来世界》两次获联合报文学大奖，他的唯一一部电影剧本《东宫-西宫》获阿根廷国际电影节最佳编剧奖，并成为1997年嘎纳国际电影节入围作品，使小波成为在国际电影节为中国拿到最佳编剧奖的第一人，如果诺贝尔文学奖将来有中国人能得，小波就是一个有这种潜力的人。我不认为这是溢美之辞。虽然也许其中有我特别偏爱的成分。”

　　有人说，在我们这样的社会中，只出理论家、权威理论的阐释者和意识形态专家，不出思想家，而在李银河看来，小波是一个例外，他是一位自由思想家。

　　艾晓明在《思维的乐趣》中说：王小波的杂文，第一是可乐。也的确如此，一些艰深的问题，他用最平常好笑的话来说，就像他的小说一样，有许多句子令人笑煞……一些艰深的问题，他用最平常好笑的话来说。所以有读者说：“参加完了他的追悼会，满怀悲痛，回去翻他的书，又吃吃发笑，好像不正常一样。”

　　谈到知识分子的职责，王小波说的特别多的是思索和创造。他针对的是依据现世利害来圈定思想，或者把智慧活动限定在种种界限之内，还有中国知识分子自身的缺陷--乐于做道德的精英，而不是思维的精英，能在社会上说道德是非，却没有一流的工作成果。

　　艾晓明在《世纪之交的文学心灵(代序)》中提到：《时代三部曲》代表着王小波对文学的关怀和理解，代表了他渴求达到的艺术水准。与我们历来已有的作品相比，王小波的作品是不同的一种。

　　王小波的论述方式是：坏就是坏、好就是好，让我们先言尽于此。至于如何变的，是另一个问题。他尊重经验，崇尚理性和智慧，把低智、偏执、思想贫乏看作最大的邪恶。王小波是令人欣喜的，他竟能想到把给李银河的信写在五线谱上，并说这信值得写在上面。他无视禁忌的顽童心，他的幽默反讽才能和想象奇趣，远远超出这个时代的某种文学理解力。

　　他写作，怀着那样一种唯恐碰坏了什么珍稀之物的心情。他说，旱季的天空蓝湛湛的，他觉得有种冲动：开始时像初恋一样神秘，我想避开别人试试我自己。午夜时分，我从床上溜下来，听着别人的鼻息，悄悄地走到窗前去，在皎洁的月光下坐着想。似乎有一些感受、一些模糊不清的字句，不知写下来是什么样子的。在月光下，我用自来水笔在一面镜子上写。写出的字句幼稚得可怕。我涂了又写，写了又涂，直到把镜子涂成暗蓝色，把手指和手掌全涂成暗蓝色才罢手。回到床上，我哭了。这好像是一个更可怕的噩梦。

　　《万寿寺》，是他的篇幅最长，也是迄今为止被小说编辑们认为不可超越的一部小说。他选择了丧失记忆到记忆复原这么个小说家做叙事者，让手稿、追忆、想象交融，令故事场景不断增殖。他以出神入化的意象表达了他的理想：一个人仅仅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常人看到他不事修饰，目光散漫，看不到在内心里他的生活井然有序，他的秩序建立在精神创造的目标上。一年之交，他回顾这一年的工作，他从工作中感到幸福。这是他回顾在1995年时他写的文字：罗素先生曾说：真正的幸福来自建设性的工作。人能从毁灭里得到一些快乐，但这种快乐不能和建设带来的快乐相比。只有建设的快乐才能无穷无尽，毁灭则有它的极限。夸大狂和自恋都不能带来幸福，与此相反，它正是不幸的源泉。我们希望能远离偏执，从建设性和创造性的工作中获取幸福。创造性工作的快乐只有少数人才能获得，而我们恰恰有幸得到了可望获得这种快乐的机会--那就是作一个知识分子。

　　杨长征总觉得对王小波有着一种必须偿还的债务，是艾晓明从广州来电话告诉他“王小波去世了”。这不亚于晴天一个霹雳，震得他一下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想到正是通过艾晓明第一次读到了小波的作品，也是她第一次将一个高高大大的汉子领进我的视野中。这一头一尾的过程，如同突然给你带来一颗彗星，又让它急促地消失了，其中的意味真叫人捉摸不定。杨长征将这彗星显灵的噩耗告诉了他的兄弟张卫民，结果在失去小波的这些日子里，卫民见着他就问：怀念王小波的文章写了没有？好像对此他有理应说些什么的责任。

　　正如王小波自己所说的：小说应该诗化，从经典小说家笔下的那种沉重的文体羽化为一只翩翩的蝴蝶。他的作品也的确体现着这一点--杨长征在《以小波的方式怀念小波》一文中谈到：“在阅读中我发现，无论小波的小说还是随笔，字里行间都是有韵的。那独特的韵律和平稳的节奏贯穿始终，使你能一口气读下去。……王小波绝对是当代中国文坛少见的幽默大师。以小波的方式怀念小波，最要命的是要培养我们的幽默感。当他离我们而去，小波的世界我可能永远进入不了了。他带走的是些什么，我们永远不得而知。”

　　沉默--王小波还原了这个词的本质意义。王小波在他的《沉默的大多数》中说：“把保持沉默看作怯懦，这是不对的，沉默是一种生活方式，不但中国人，外国人也有选择这种生活方式的。'选择了说话的朋友可能不相信我是自愿放弃的，他们会认为，我不会说话或者不够档次，不配说话。因为话语即权力，权力又是个好意思，所以的确有不少人挖空心思要打进话语的圈子，甚至在争夺'话语权'，我说我是自愿放弃的，有人会不信--好在还有不少人会相信。主要的原因是进了那个圈子就要说那种话，甚至要以那种话来思索，我觉得不够意思。……至于沉默的理由，很是简单。那就是信不过话语圈。从我短短的人生经历来看，它是一座名声狼藉的疯人院。'”

　　沉默既是他的生存方式，也是他的思想方式。

　　吴过在《落满蓝蜻蜓的花径--王小波留下的思维空间》一文中写道：“如果从沉默的角度来理解王小波，算已经摸到门槛了。但是，王小波仍然打破了长久的沉默，他生前给友人的最后一封电子邮件中这么说：'在一个喧嚣的话语圈下面，始终有个沉默的大多数。既然精神原子弹一颗又一颗地炸着，哪里有我们说话的份？”

　　吴过还在这篇文章中记述了这样一件事：“王小波的妻子李银河在接受杨澜采访时，说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事，考虑王小波生前特立独行的个性，李银河想给他找一块与众不同点的墓地，你猜陵园负责人怎么说？'我们这儿公安局长也有，县委书记也有，他们都跟人家一样……'众所周知，王小波生前没有丁点儿同局长书记比高低的意思，按照他的性格，死后也不会念念不忘排座次，陵园负责人是一种误解--因为想排座次的人实在太多。”

　　王小波生前遭遇着出书的困难。1994年秋天，王小波的小说集《黄金时代》终于由华夏出版社推出。除了朋友们以外，在出版界，同样有一股不屈不挠的力量，要支持这个人的沉默的创造精神。

　　有读者说：参加完了他的追悼会，满怀悲痛，回去翻他的书，又吃吃发笑，好像不正常一样。还有读者给《南方周未》编辑部写信说，自己不是专家学者，开了一家电器铺，但很喜欢读王小波先生的杂文。可惜以后再也读不到这种文风犀利睿智的文章了，对他的去世深表哀惋。

　　在Netor网同纪念(netor.com)的王小波网上纪念馆的创建人mimi用文字对他说：“从来不想给你找什么墓地，因为你根本无须埋葬”。当笔者问到他是怎么想到建立王小波纪念馆时，他的眼睛闪出光亮，平静而又坚定地说：“有趣而无害，健康并追求智慧，这肯定是王小波所希望人们都过上的那种生活，他给予我们的已经太多太多，这笔遗产的价值随着时间的延续会越来越显现出其巨大的分量。有那么一天，当一个半大的孩子，一个好奇的年轻人，在互连网上，在图书馆里，在书籍里，突然看到这个漫不经心的大汉，看到王小波这个陌生又平凡的名字，看到介绍他的文字，读到他的文字和小说，他笑了一晚上，然后开始沉思，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他觉得心灵的眼睛睁开了，从此，这双眼睛再也无法对光明和太阳掉过头去。一个人就是这么诞生的。”

　　正是怀着这样透明的期望，他每天都去那里看看，看与他一样喜欢王小波文字与思想的朋友们留下的字迹，虽然不多，但却是源源不断、富有生命力、凝重而辉煌、火种一样的文字，记载着多少网友的心声--

　　有的朋友转来了吴过的文字来表达自己的心声：“怎么也忘不了最初读王小波作品时的那份快感--其实不止是阅读的快感，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轻轻战栗，像窗外有股神奇的风拍打心灵的窗户，人的整个内心世界不知不觉发生了奇妙的变化。这之后我逢人便说英年早逝的王小波是中国最优秀的作家，这之后我发现很多人喜欢上了王小波，这之后我不再逢人便说王小波了，因为王小波已成了一个大众偶像，我选择了沉默的方式：把这名大众偶像存放在心灵中最柔软的地方。”

　　Benluo描述了王小波给他的影响：“除了说感谢还能说什么呢？看看我床头摆的书，除了他的还有就是他曾经说过好的书。”

　　对荼蘼来说，王小波的重要性不必多言：“已经忘记了看到他第一篇文章的年龄了。我是一个敏感脆弱的孩子,他给我温暖的抚慰.我毫无理由抗拒这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呵护。我可以得到他的精神援助,没有人能知道他在怎样的层面上给了我支持。”

　　唐健也喃喃倾诉着：“小波去世已经三年有余，三年之中我将他所有出版的作品看完，再看。次数最多的，首推杂文随笔集《沉默的大多数》。随笔本非小波用力所在，他本人对此也有说明，大意是作为一个中年人和写作者，要负很重的道义责任，所以才有本书的问世。毫不夸张地讲，是本书，完成了对我的启蒙，以此书中的一个题目譬喻，是这本书促使我“摆脱童稚状态”，混沌的脑组织开始裂变出自由、独立和平等的基因。”

　　而John第一次听说王小波是从美国的一个校友那里，因为小波也是他们的校友,而且跟他是一个系的.(中国人民大学贸易系),这个美国校友是中文系的,是小波那一届的校文学会的会长.作为文学会长,他说从没有听说有个叫王小波的，后来真正读小波的作品是在他去世以后，真是一读不可收拾--我太喜欢了，这么多年我们不就是等待这样的作品吗？

　　更让人感动的是，一位名叫听风听雨听淘声的朋友曾经为小波作过一个主页，在序言里，他说假如他能用二十年的生命来换会小波10年甚至5年的生命，他都愿意--这也是相当值得的，至少他认为，是值得的。

　　值得注意的是，几乎所有的朋友在有一丝淡淡的之外，都没有流露出过重的悲伤。甚至还有朋友说王小波的纪念馆内不需要摆放菊花，玫瑰就够了！也许他们知道应该如何看待王小波的离去--正象Blackstone替他说的那样：“其实我没有走，我只是去了天堂。”

　　--他们是了解王小波的，他们了解他是因为他们爱！

　　是的，王小波没有走，他只是去了天堂。

　　“日本人爱把人生喻为樱花，盛开了，很短暂，然后就调谢了。小波的生命就像樱花，盛开了，很短暂，然后就磕然凋谢了。”这话从李银河的嘴里说出有着一种无限的哀伤--克制中的哀伤。

　　王小波的离去对李银河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损失，可是从她与王小波的相遇来看，她又是幸福的。

　　真不知有多少人象Blackstone这样想：真的很羡慕李银河，能够那么幸运的同那么优秀的人同行……即使只拥有他的短短的一生……

　　小波走了！

　　在他的爱人李银河的怀念中、在所有敬仰他的人的心中，他拨腿向前，我们追不上他，可他还在等待我们跟上来吗？

　　可是小波又没有走！

　　小波只是去天堂了！

　　让我们向小波的爱人致敬！银河，走好！向小波的精神报道，小波歇一会吧！

　　在你的天堂，看还有什么恶俗与教条能打扰你！！！

　　王小波，我们不能不爱你！！！

　　我们的爱永远不灭，我们的爱从这里继续出发！(乔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