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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的意味

http://www.sina.com.cn 2001/04/20 18:47   光明日报

  陈寅恪先生在清华大学任教多年,曾在中文、历史两系指导本科生、研究生论文。在今天,我们还可以看到若干种三四十年代的毕业论文,上面有陈先生的评语和批注,也还可以看到一些陈先生指导过的论文。通过这些论文,不仅可以看到陈先生学问的广博与态度的严谨,更可从中体会在陈寅恪先生心目中的学术的意味。

  近来,学界谈论学术,多标举陈先生《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中“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也多提及《吾国学术之现状及清华之职责》中“求本国学术之独立”,但是,是否同时也应当注意,学术之独立,需要有一套自足的研究规范与方法?学术唯有成为一个严肃的行为,形成一套严格的方法,具有一个独立的评价系统,学术才具有更独立的意味,它才能摆脱行政、传媒和其他各种学术之外因素的影响。这些年来政治意识形态似乎并不直接干预学术研究的取向和思路,但是市场以及市场化的传媒却总是越俎代庖,诱使学术趋向于哗众取宠,与一些不负责任的传媒一道制造新闻,近年来学术界的堕落和混乱,与此不无关系,仅我所看到的,如某人关于殷商人即印第安人祖先的大胆论述,殷商文明与奥尔梅克文明的传奇性故事,媒体宣传得极其热闹的骊城和古罗马军团的报道,关于“伊甸园在云南”的报道,关于《孙子兵法》82篇的新发现等等,以及各种稀奇的学术发现,例如河图洛书为外星人地图、某自学成才者破译石鼓文、用数学方法释读古文字、周易是一本日记等等。当学术界本身无法对成果加以正确估价,总是需要依赖上级、传媒、权威或洋人来肯定的时候,学术如何可能有“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而以学术研究为职业的人又如何可能拥有独立自由的精神与人格?

  下面是有关陈寅恪先生的两个例子。

  在民国二十五年清华大学历史系张以诚的论文《唐代宰相制度》前面,陈先生评语是:

  大体妥当,但材料尚可补充,文字亦须修饰。凡经参考之近人论著(如内藤乾吉等),尤须标举其与本论文异同之点,盖不如此则匪特不足以避除因袭之嫌,且亦无以表示本论文创获之所在也。

  寅恪廿五年六月十六日

  而在同年清华大学国文系刘钟明的论文《有关云南之唐诗文》前面,陈先生的评语是:

  本论文范围甚狭,故所搜集之材料可称完备,且考证亦甚审慎。近年清华国文系毕业论文中如此精密者,尚不多见。所可惜者,云南于唐代不在文化区域之内,是以遗存之材料殊有制限,因之本论文亦不能得一最完备及有系统之结论。又本论文题“有关”二字略嫌不妥,若能改易尤佳。

  寅恪廿五年六月十六日

  对比两篇评语,可以看出,陈先生虽然不经常在论文中正面讨论学术研究的规范与方法,但在他对学生的毕业论文的种种要求中,却可以看到他关于学术研究的思路,我体会,其中包括以下三点。

  第一,对研究所涉及的文献资料之搜集与解读。其中,首先指的是基本文献,张以诚的论文讨论的是一个制度史的问题,但是对于历史文献却并没有特别充分地掌握,所以在文章中陈先生曾经几次对他的依据提出质疑,有几条批语都是针对他在文献上的疏漏,而对于刘钟明的论文,由于它前有唐诗文篇目,各节有注释,文末有引用书目,陈先生则相当称赞他“搜集之材料可称完备”。其次指的是前人的研究论著,是否标举前人论著,这不仅关系到学术研究的道德原则,而且关系到一个研究史的问题,只有一一标举前人研究,才可以看出这一课题研究的前后过程,才可能判断这一研究的价值,刘钟明的研究中,一一列举了铃木虎雄、沙畹、伯希和以及《云南旅平学会季刊》中所载的《滇南旧事》,故亦得到陈先生的高度评价。

  第二是对研究主题的特殊性与普遍性的关系。对于刘钟明论文的评语中有一句话相当有深意,即“所可惜者,云南于唐代不在文化区域之内,是以遗存之材料殊有制限,因之本论文亦不能得一最完备及有系统之结论。”显然这并不仅是说材料不足,而是对这个课题意义的惋惜,很多人都误以为陈先生只讲考据,注重资料,其实陈先生的考据,其课题的选择常常是有深意的,所谓“完备”和“系统”是指对一个历史现象的充分解释,而历史解释常常是需要在一个总体的思想框架中才能得出的,云南历史不在中国当时主流文化区域中,所以这一精细的研究就没有涵盖中国文化和历史现象的普遍意义,因此课题的意义也就稍有欠缺。

  第三是论文文体与思想表达。在清华大学现存的毕业论文中,除了上述两篇外,还有一篇文学研究所硕士研究生王忠在陈先生指导下完成的论文《安史之乱前后文学演变问题》,很多人读后都会有一种感觉,不仅对文学史研究中关注民族(羯胡与内地交通)、风气(任侠尚武)、政治(氏族意识与社会意识)与地域(藩镇与仕进)等历史因素很像陈先生研究思路,即其文献徵引、写作文体和推论形式都与陈先生的论著很像。也许有人会认为,论文写作不必拘泥形式,但是从陈先生略为固执的形式要求中(如繁体竖排、如标点、如引文),我感觉这里也有一定的意思,比如历史研究是否应当首先是事实的归纳和清理?事实清理之后,是否需要过多的理论叙述?理论叙述是否可以像太史公一样“寓褒贬于叙事”?用现代汉语进行的理论叙述是否会遮蔽古代的历史?也许陈先生的形式不一定可以普遍适用于现代论文,但这里是否也有一种文化象征的意义?

  1996年1月,据说为了某个相当有影响的青年科学家的剽窃和作伪,有37个院士联合写了《正确评价基础研究成果》的文章,强调论文作者应有的荣誉和责任,也强调“避免行政干预”,更提出了一些评价学术成果的非正常因素的普遍存在,这篇文章发表在《光明日报》上,可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反应,这令人很悲哀。更令人悲哀的是人文学科,由于它的评价标准的不确定性,更容易成为假冒伪劣的领域,也容易被一些“伪科学”式的评价机制所入侵,以致于形成南郭先生式的滥竽充数。可是,如果要制止这种情况的泛滥,就要从教育开始。作为教师,在指导学生的时候,他的审查标准、他的价值评价以及他自己的研究趣向,实际上已经向学生传递了关于学术的看法,现在进入学术界的一批又一批新学人,是否能够薪火相传,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先生,陈先生对于弟子有时似乎过于苛刻的要求,我们时有耳闻,但是这种严厉的要求,不也是在捍卫一种学术的边界么?(葛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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