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从隋唐到清末，这段科举大兴和文人大盛的时代也是中国画光耀的时代。今天，在科技知识分子占主体的时代，中国画还能否关怀人们的文化心理？

　　B以山水、花鸟、人物为内容的题材分派和岭南、长安、海派等为内容的地域分派，历久而弥固，是否会将这一古老的艺术逼上绝路？

　　C从上个世纪初开始的中国画与西洋画的对话究竟达成了多少共识，今天，这种对话究竟结出了多少果实？

　　D我们正在进入一个大众文化快餐消解一切严肃艺术的时代，“祖传秘方”和“师徒相传”式的国画艺术传承方式将怎样面对市场经济和信息时代的考验？

　　对中国画的关注并不是因为王朔日前对齐白石的发难。明眼人都知道王朔的用意何在，明眼人也能看出大众媒体对中国画关注的姿态折射了怎样一种社会心理。中国画就是中国的画。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它的演变轨迹让人们明白在过去的几千年中一门艺术在以怎样的方式关怀着知识分子和一个民族的心理。知微见著，就在我们联系这样一个话题的采访时所遇见的傲慢与偏见，以一个极小的角度在表明：中国画和它的创作者们多么需要一次全方位的评断。在这一期的《看法》中，发言的几个人有着不同的年龄、不同的流派、不同的艺术主张、不同的发言环境，但他们身上基于这一门艺术的人文精神让我们起敬。他们的看法可以说是对中国画的世纪状态这样一个大问题的不同解读。

　　--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爱新觉罗-毓峘

　　--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 李燕

　　--北京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郑叔芳

　　--北京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傅家宝

　　--职业书画家 曲明泊

　　爱新觉罗-毓峘：国画在等待这样一群人

　　中国画在上个世纪是一种大跨步似的发展，如果说真有所谓的“失落”，不是这门艺术本身出了什么毛病，而是它在等待传统文化重新复兴后那个有深厚民族文化功底的欣赏群体的出现。

　　中国画对应着中国人的特定的文化心理，这几千年来它一直在探索并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方向。有人指责画花鸟的画家不会画人物，这是一种无知。几乎每一个画家都在不同的题材上作过探索，只不过是他最后只专攻了一个方向。我是画山水的，但我也画过花鸟和人物(如《仕女图》)，我也系统地学过西洋画。

　　大家一说中国画就拿西洋画比，潜台词是西洋画就是美术的标准，如果真是这样，中国画为什么会几千年生生不息呢？我小时候老听人说，谁要是能讨一张我叔叔溥心畬的画就请他吃三顿饭，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幅画让人这样心动，我就开始讨厌中国画，学起了西洋画，后来，我在《世界美术全集》上看到了一幅震撼人心的作品，我就对人说，看看人家西洋画，可发现它竟是中国宋人的无款画。从此，我下决心从西洋画转向了中国画。

　　其实，中国画一直在变革，宋、元两代在隋唐的基础上达到一个高峰，明清又有了新变化，现在变化就更大了。我也反对厚古薄今，中国画过于泥古是一种美术八股，这是要不得的，我主张学画别学《芥子园》在很多老画家看来属于离经叛道。

　　现在老有人说，欣赏中国画的人少了，我感觉恰恰相反，这些年来国内欣赏和收藏中国画的人越来越多，欣赏水平也正在不断提高。很多国画大家学贯中西，他们的作品呼唤民众提高传统文化修养，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要向日本民族学习，要弘扬传统文化，必先提高群众的传统文化根底。

　　李燕：艺术没有新旧之分

　　50年代以来，隔一段时间关于中国画是否呈衰败之势就会有一次争论。中国画是中华民族文化精神的有机组成，现在，中华民族在复兴，中华文化在复兴，中国画也在复兴。

　　国画家要秉承一个宗旨，就是你跳动着的心灵脉搏要与中华文化的脉搏一致，你的美术创作要有时代的义务感。一千多年前，大唐时期的艺术理论家张彦远就说过，美术有它自己的社会义务，即“成教化，助人伦，穷神变，测幽微”。所以，中国画要起到振兴民族的作用，我们需要的是能够形成民族凝聚的艺术。

　　人文无法量化，对艺术的看法也不一样。所以对于国画的未来，我们难下结论。能够明确的是，艺术是不可以新旧论之，只能以好或不好论之，以是否合乎美术标准论之。“艺术创新”应是精神上的创新，精神就是这个时代的精神。面对西方价值观念和绘画手法的影响，中国的画家在感受着东西方文化撞击的同时，也要睁眼看世界，但必须遵循一个根本，那就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今天，中国画也要提倡科学精神。我们这个时代的画家在精神上和古代画家是一样的，要为民族发展提供精神力量，并以科学的精神从事绘画。清华大学90年校庆画展上，我的一幅便名为《老子与爱因斯坦》。“道可道非恒道”老子曾说；“科学没有永恒的理论”爱因斯坦亦曾说。老子所在的中华重道而轻器，终因挨了洋鬼子利器之重击；爱因斯坦所在的西方则争相把科学引向重器之技术而轻道，正以空前之速破坏自然和谐与人类和平。惟有以道治器，以公德约束科技，才合乎人类生存的科学。绘画艺术为人类生存科学服务，才合乎艺术科学的主要职责，而世界上惟我中华有长篇题字与意象绘画交融的文人画，这是我们的长技。

　　郑叔芳：中国画家需要学贯中西

　　现在，中国画流派众多，不同风格、不同观点和不同流派的存在对中国画的发展非常有利。艺术理论的区别对艺术的发展同样也很重要，某些极端的观点也许会产生有特点的艺术，它们的局限性就是它们自身的优点或特点，哪些是好的，哪些需要继承或淘汰需要在社会的前进中来进行。

　　中国画的流派纷呈有它的文化渊源，往往一个画家随着其知名度的提高和技法的纯熟，他的绘画题材就越来越“窄”。中国画对笔墨的要求非常高，要一笔定型，不能像油画那样可不断修改，而且国画是以线条为构图主体，若想在此有所成就，需要深厚的艺术功力。比如徐悲鸿，他年轻时什么都画，但随着艺术的成熟，绘画的范围就越来越“窄”，艺术功力最终落于画马。

　　流派的划分也与社会需求有关，西方绘画倡导创新与变化，但中国的艺术市场则要求你重复，你画的马好，我就要你的马。这是由不同的社会欣赏心理决定的。

　　我曾专门到法国、意大利、美国等国研习，我深刻地感受到，东西方艺术的融合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从美术角度看，东西方发展的轨迹完全不一样，且相互之间的了解也相当少。中国画随着交流空间的扩大，必然要受西方艺术的影响，但很多人又回到国画上来了，如徐悲鸿、李可染、吴作人等一些国画大家，原来都是学西画的。他们在西方绘画语言中借鉴了很多东西，丰富了中国画的语言，这使得他们在艺术上取得了很大成就，这对中国画的发展是非常有利的。

　　傅家宝：中国画是一个开放体系

　　中国画分派古已有之，派别的形成是受社会条件影响的。古代，没有照相技术，画人物时必须准确才行，所以古人的摹写能力远比今人强；再比如，在画技上，人物画有一定难度，画家要善于把握人物造型和人体比例，山水画不一样，更能表现中国人所讲的“天人合一”的境界，更能表现气势。宋人的山水画就很突出，他们多是先实景写生，在此基础上再加工，对大自然有着自己的感悟。

　　中国画讲究技巧高度纯熟，一笔下去浓墨淡湿，不可改变，从艺术技巧的难度上来说要比西洋画高。一个画家精力总是有限的，若想把一个画种画精，就要专攻，它并不会影响一个画家的艺术功力，更无法影响艺术的发展方向。

　　古代是一个封闭的社会，画家与外界没有太多的交往，文人们的交流就是偶尔聚在一起搞个雅集。近代，油画进入我国，一些画家到西方学习带回的西方文化观念，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中国人对绘画的欣赏习惯。

　　画家所处的社会地位、时代背景与他的绘画艺术紧密相连，从而使绘画内容不同。在当前这个包容的文化氛围里，各种流派、各种风格都存在，这对艺术技巧的提高也会有很大帮助，相当一部分画家把西方绘画手法与中国画艺术相结合起来，色彩、技法、构图均与传统国画大不一样。

　　中国画的现状与20年前相比，有很大的差别。现在的绘画队伍空前壮大，而一种艺术的普及与提高是相辅相成的，我们怎能说它是一门没落的艺术呢？

　　曲明泊：背靠传统面向未来

　　中国画经历了近千年的演变后，仍以自己独特的文化风格屹立于世界艺林，是和它深厚的文化底蕴分不开的。隋唐以来，随着文人时代的到来，中国画无论是在画风还是在技法上都取得了巨大的发展和创新。各种新探索不断融入实践，多种流派和谐共存，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体系。

　　中国山水画的表现，虽不是真山真水的图片和说明书，但却把画家对大自然的那种万千气象和文人真真切切的情感表现了出来。通过中国特有的毛笔的提按轻重，顿挫顺逆，传达着画家的艺术功力和创作精神；通过画笔的自由展现，尺寸之间涌动着一种气势、展现着一种意境。如果把西洋油画比作一部小说，那么中国的山水画则是一首耐人寻味的抒情诗。

　　诚然，任何事物都有着它的有缺陷的一面，学习传统就要克服那些旧的程式化的艺术语言。试想，古人的生活环境和思想情趣，与我们生活的这个信息时代有着天壤之别。但古法中那灵动、精炼的笔墨，洒脱且富有艺术魅力的技法以及高度的艺术素养，将是我们创新的原动力。

　　所以，我认为越具民族特色的作品越有生命力。山水画的创新是在生活及传统的基础上创造的，是传统基础的突破和升华。如果靠一时的心血来潮，再加上没有根基的涂抹想改造中国画是非常荒谬的，矫揉造作、故寻新奇，违背创作原则，是不能叫创新的。(策划 杨秀梅 采写 王正鹏 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