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也许迟到，但绝不会永远缺席”

　　4月14-17日，用常德市检察院副检察长陈彰德的话来说，“古城常德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

　　湖南常德中级人民法院审判法庭。审判区内，居中的法官席上坐着审判长魏云良和审判员聂龙、曾小东，稍前是两名书记员，正对面是7名被告人李泽军、陈世清、赵正洪、严若明、李金生、许军、王雨；左侧是6名公诉人,右侧是被告的13名辩护律师。

　　14日，庭审第一日。上午审判先是验明正身，1996年12月25日发生的重庆劫案成为被审的第一大案。11点36分，在开始审理严若明、李泽军和张君所犯的长沙劫案时，张君在重庆提审的画面出现在法庭现场。下午陆续审理5件血案。

　　15日，庭审第二日。庭审抛尸、冲关、武汉广场劫案、重庆劫案等。

　　16日，庭审第三日。展示9·1大案的四个现场证据，有法医、银行职员和邮局职工出庭作证；再审非法买卖枪枝弹药案。

　　17日，庭审第四日。刑事连带民事诉讼。

　　此次常德公审创下了湖南审判史上的几个第一：3名主法官一律穿黑色法袍，公诉人穿西服戴法徽；最高院和湖南高院分别来了2个督导；耗资580万装备四大系统：多媒体质证系统；电脑数录系统；监控系统；可供电视转播的灯光音响系统。

　　常德公审中，公诉人通过多媒体质证系统出示的证据数量分15组，多达1509个网页。13名辩护律师为7名被告做从轻量刑的辩护。

　　法庭之外

　　14日8:30分庭审前，审判法庭外围着三四千人观看。

　　8时许，被害人杨正兵的母亲要进入法庭。她60多岁，耳朵早就聋了，她来常德的钱是村人捐助的。

　　被害人经警肖卫东的妻子满面泪水，9岁的女儿妮妮怀抱着她亲手画的爸爸遗像。在向法院说明身份后，母女俩参加旁听。

　　受害人王建国的父母未入法庭，在法庭门口哭诉：“他们把我的儿子打死了。”

　　“9·1”主犯赵正洪的姐姐，凌晨4点钟就和20多个亲友邻居从益阳市包车赶来，她想亲耳听弟弟对杀人怎么说。

　　7号军车停在审判法庭前的街道上，市民纷纷跳上军车观看法庭门口的动静。法庭门前有当地人乘看热闹摆摊擦皮鞋，卖香蕉水果。

　　9:50分，法庭对面小吃店里的东西就卖光了。旁听证注明“不得中途转让，买卖证件”，但因记者和被害人被告人家属都没有配额，结果通票炒到了2000元一张，有记者花200元买证才入场听半日。

　　下午2点45分，赵正洪姐夫在中院门口对记者说：赵多次在电话里跟他说，他每次都留了一手，都是用枪打在人不致命的地方。

　　17:03，被劫的常德市农行北站分理处门口，两名经警把黑色的提箱押上新换的运钞车。

　　下午休庭后，六辆警车加一辆押后的军车载着被告人开往常德市第一看守所.

　　15日

　　7:30，有人在审判法庭门口卖《常德晚报新闻周刊》，头版头条即是《张君李泽军等昨日押上审判台》，只是新华社发的一个简讯。

　　16日中午，一群受害者家属聚在法院门前，4岁的受害人谭希的父亲说：谁拿钱给我女儿做手术?

　　16日下午休庭后，常德农行江北支行行长舒业举说：被劫的农行北站分理处存款连续两年下滑，“9·1”劫案之后于10月8日复业，至今已净增存款1280万元。

　　公堂之上

　　14日上午庭审

　　开庭前，法庭播放的音乐是阿炳的《二泉映月》，二胡极悲凉。7名被告人穿着印有“常德市第一看守所”的黄马甲，都戴脚链、反手戴铐，坐入被告席则解下手铐。

　　多媒体质证系统出示证据时，7名被告一起扭头向左，看较大的那块投影显示屏。

　　审判长问7位被告人对公诉人出示的证言证物有没有意见时，法庭上频率最高的回答是：没有。

　　入庭旁听者每人都得到了一张法院《通告》，其中第三条是“旁听公民必须关闭随身携带的通讯工具，否则予以没收”，但事实上每场审判都会响起手机铃声，庭内法警不时寻声制止。

　　审判前，作为辩护人的律师们到一所中学突击学习讲普通话。因为法庭规定在庭审时，法官、检察官以及律师都必须使用普通话。

　　分立在法庭门口的执枪武警每15分就轮换一班，法庭内坐在深棕色被告席后监视的法警每隔5分钟就要“换班”。

　　多媒体质证系统显示了张君在重庆受审说：“这都是他们自愿的，他们事前也知道，作案前都进行了演练。”听了这些话，已受审的李泽军、赵正洪、陈世清、严若明、王雨又开始互相推诿。

　　15日上午庭审，辩护人问公诉人：张君的供词为何只有记录和念白，没有作供的录像?公诉人答：不要因贪看图像而忘了自己的职责。

　　15日上午庭审

　　上午辩护人问公诉人：为何张君的供词上没有记录员和审判员的签名?公诉人答：请看清第一页顶部的签名。法律并没有规定审判员在每一页都要像犯罪嫌疑人一样签名，如果辩护人觉得有此必要，可以提请最高人民法院和全国人大法律委员会立法。

　　赵正洪的律师问赵世洪：你是否按照张君的授意和计划做了每一件事?赵正洪回答：是。律师马上说：你要想清楚，你是不是按照……公诉人打断表示反对，审判长对该律师说：他已回答得很清楚，倒是你自己要想清楚。

　　法庭调查王雨是否参与武广劫案。检察官：“也就是说你默认了?”王雨的律师：“审判长，反对。刚才公诉人自己用了肯定的方式，用了默认这个词，这种问话方式具有诱导的成分。”审判长：“被告人对于公诉人的问题可以不予回答，请公诉人继续提问。”

　　赵正洪的律师问赵正洪：你在破获××大案中做了哪些贡献、或者说起了哪些作用?旁听席一片哄笑。

　　下午，被告许军当庭翻供。他说：(庭审前的七份口供)当时是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承认的，没有想清楚，现在想清楚了。

　　16日庭审

　　上午，在审理完杀害杨正兵案后，审判长依顺序问陈世清、赵正洪、李金生三人是否有新的证据证明自己可以减轻罪行。李金生马上说：“有。”但等了几秒钟李金生反问：“你刚才说了什么问题我没有听懂。”如是反复三次。

　　下午庭审，审判长问被告人有无证据向法庭提供?许军说：原准备给公安副局长写信反映新的供词，结果信没呈上去。他刚念信，被审判长打断：“我叫你出示证据，你这是自己写的信呀”。

　　审判长宣布：“现在是控辩双方法庭辩论环节，首先由公诉人发表意见。”副检察长陈彰福代表公诉人作了陈述：“正义也许迟到，但绝不会永远缺席。”“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话：此恶不除，天理何在，正义何在。”

　　公诉人在辩论陈述中说：李泽军“死有余辜”。

　　公诉人陈述：陈世清是张君的同学，在张君找到他之前，他就买了猎枪准备单独作案，张君找到他，则一拍即合。“百死不足以赎其罪”。

　　公诉人陈述：赵正洪“依法必须严正处罚，严处不惩”。

　　公诉人陈述：许军“应认定为主犯，虽然不是张君犯罪集团成员，但不仅具备巨大的现实危险性，而且具有巨大的现实危害性”。

　　公诉人陈述：王雨“起次要作用，可以比该案主犯斟情从轻从罚。”

　　公诉人陈述完对陈世清的定性后，陈世清翘起了二郎腿。审判长指出“陈世清，现在是在法庭上，不要翘起二郎腿”，他马上把脚放下。

　　7名被告人个个当庭忏悔，并向遇害者及家属表示歉意。

　　李泽军先对死伤者道歉，再说张君威胁他，再表功说“张君左脚板有一颗黑痣是我告诉警方的。”

　　陈世清掏出一张纸念道“尊敬的法官、检察官，我对受害者家属说声对不起”，停了5秒，看看纸，说：“算了，我没什么要辩护的”，复坐下。

　　赵正洪强调“张君把我拖下水”。

　　严若明列了七点理由为自己开脱，“第八，请求公正的审判长对我从轻处理，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李金生说：“我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被张君这个“魔头”破坏了，先是诱骗，后是胁迫。“法官大人，唉，真是太冤了”。“我一万个不乐意，张君千方百计纠缠我”。

　　许军自我辩护时的话最多，“用几个字来形容我的心情：悲哀，对不起。悲哀，是因为根据我的家庭条件和自身条件，今天不应该坐在被告席上。对不起，是我对单位是有感情的。”“待会还有没有机会讲?”有，“那我待会儿再讲”。

　　王雨说“我愧对关心我的父母姐姐，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悔恨。”

　　被告人自我辩护后，审判长说“请法警将陈世清、王雨的书面意见呈交法庭。”李泽军说他也要交，从口袋里摸出三张稿纸扯下一张交给法警。晚22时左右，法庭辩论进入第二轮。许军的辩护人说：“我们13个辩护人只选一个代表，向法庭提一点意见，只说3句话。我自告奋勇做代表发言，只说3句话，行不行?”

　　审判长与两名审判员商量后宣布，由于辩护人有新的意见，现在宣布休庭，明天8时30分继续开庭。(文—何树青)

　　附：张君团伙罪行录

　　张君团伙犯下滔天罪行，重庆公诉人的起诉书长达46页，常德公诉人的起诉书长达24页。

　　重庆起诉书记录了从1991年6月25日至2000年9月1日张君团伙的犯罪事实：在10年内作案多达22起，致人死亡多达28人，重伤5人，轻伤15人，轻微伤2人；抢劫财物价值人民币545.9万元；非法买卖五四手枪15支，子弹2500余发，霰弹猎枪24支，猎枪弹2000余发，手雷2枚，手榴弹1枚；抢劫七九式微型冲锋枪2支、子弹20发。

　　常德起诉书记录了1996年12月至2000年9月1日间，张君利用亲友、乡邻关系，纠合李泽军、陈世清、赵正洪等人组成犯罪团伙，先后于重庆市、武汉市、公安县、长沙市、常德市、安乡县及安乡县等地，持枪抢劫、故意杀人、抢劫(非法购买)枪支弹药，作案11起，打死19人，打伤18人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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