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6日晚,金庸先生在南开大学文学院接受记者专访。这位刚刚受聘南开大学名誉教授的著名“大侠”,似乎已经淡出江湖,潜心学问。
人品比功夫更重要
问:作为“大侠”,您对天津武术有所了解吗?
答:天津武术我只知道霍元甲。霍元甲武功好不好不知道,但人品很佩服。他坚持正义,是一位英雄。武功跟做学问是一样的,人品比功夫更重要。
问:您喜欢或者崇拜的老师有哪些人?
答:这就举不胜举,但兴趣比较集中在历史方面。我曾说过有4位历史学家,中国两位,一位陈寅恪先生,一位钱穆先生;两个英国人,一个汤因比,一个罗素。钱穆我跟他见过很多次面,罗素我也见过他,其他两位没有见过面,这4位我当他们是老师。
问:如今有些专家不负责任地弄虚作假,您认为做学问最重要的是什么?
答:我在浙大讲做人的问题,学问好不好不重要,人品要紧,要有风骨。“文革”时候看到很多人向权势跪下来磕头,这种人学问再好也没用。陈寅恪先生就讲,做学问最重要的是人品,要讲真话。
珍重名誉但不可过分
问:不久前,北京天文台曾用您的名字命名一颗小行星为“金庸号”,您如何看待此事?
答:这是北京大学一位天文系系主任、中科院院士建议的。我想他们本身可能喜欢看我的小说,所以他跟我提这个意思。我说我没有资格用这个名。他说行星绕地球转,转到哪里,肯定你的读者就在哪里,所以就比用其他的名字更加合适一点。金庸的小说不管好不好,走到哪里,总有人在看。
问:有人把您在当代中国文学的排名放在前面,您认为是否恰当?
答:每个人对名誉都很珍重,但不可过分。你本来不应该得到的,得到了就不应该。排名第四,我不置可否,这对我没有什么好处。他排名我感谢他,但我自己考虑排不到第四,没有资格这么排。
问:那么,作为武侠小说家,您有没有可能获诺贝尔文学奖呢?
答:我想不大可能,诺贝尔文学奖的标准跟我写的小说完全不同。牛津大学有一位文学批评家叫约翰·凯瑞,他的文学批评理论我很同意。他认为在近代德国、法国、美国,知识分子的文学批评观念对人民大众完全歧视,就是说人民大众看得懂的东西都是不好的。他们认为好的作品一定要人家看不懂,看得懂就是不好的、浅薄的、无聊的、没有品位。我这个小说很多人看得懂,那肯定是不好的、没品位的。(笑)
主要精力做什么
问:有人说您是老报人,有人说您是“大侠”,有人说您是教育家,这些头衔中您更喜欢哪一个?
答:头衔不重要,主要是我活动的范围比较广泛,这可以说是优点,也是缺点。活动范围多,生活比较多彩多姿,不会简单化。我做人有些戏剧性,思想比较活泼,不大有成见,看到一种意见,会常常愿意从新的角度去看,所以在法律、文学上,我喜欢用新的观点去看。本来如果是成见的话,我有新的观点出来,就有点创见。这一来就觉得你有点成就了,有点名气了。这是个优点,但我的缺点是不能在一个方面老钻下去,一觉得太难,就不去搞它了,兴趣就到另外的地方去了,这就不能成为真正的大专家。我本来是做报纸的,一生40年以上全部办报纸,后来我把报纸卖掉不做,决心研究学问,因为我觉得读书味道最好了。我在牛津大学作高级研究员,讲讲学,跟其他教授一谈,觉得自己有些不足。我们做新闻工作的人常常在讲,做新闻工作的人与专家学者有很大不同,做新闻工作每样东西都知道一点点,但懂得不全面。
人文与科技不要偏废
问:这几年您在内地走了许多地方,您对内地的人文文化状态有什么感受?对所谓人文精神衰落有什么看法?
答:人文精神消失也不至于。我们偏重科学技术,但这是全面发展的一个时期。专门讲科技,不能成为一个大学,只是一个科技学院。人文与科技不要偏废,两者都要发展。
问:如今,国内对青少年的教育中存在很多问题,比如舞弊现象很严重,您怎么看?
答:我不是上私塾,我一开始上的就是现代小学。任何社会、任何时代,假冒、作弊等现象总会有的,科举时代作弊很多,现在作弊也很厉害,有的把答案抄在内衣上,或用手机,我看见过很多。作弊任何时代都有。我经验很丰富,尤其在报馆见的东西很多,你要作弊,想来骗我也不很容易。(笑)我觉得一个人应该聪慧一点,骗我不到也就算了,我也就不追究了。
现在流行的中文看了很不舒服
问:现在您开始研究历史,那么怎么看待您在文学史上的学术地位?
答:这个不敢当,武侠小说算不算文学我都不能肯定。在写作中,思想感情的表达方式,我只想尽量希望不受外语的影响。我希望尽量不用西方的文法。西方的语言我也不用。一般中国人看了,觉得你这个很中国化,我也就满意了。武汉大学一位哲学教授,原来是武大的校长,发表过一些意见,我非常赞同。他说现在流行的中文,看了很不舒服。这不是中文,而是英文、法文,是用中文来写的英文。
问:这其中是不是有“文字暴力”问题?
答:作家不一定有“文字暴力”。我主要说有些批评家,而且是“文革”时代留下来的那些政治评论家,无限上纲,不会用文雅的话讲话。我认为文学艺术主要是表现感情的,不是表现理智的。科学文章追求真理,理论文章讲真理是非问题,文学不讲是非,只讲爱你不爱,恨你不恨,敢怒不敢怒,这实际是感情的问题。我个人不主张“文以载道”,“文以载道”是另外的文字,文学不载道,文字可以载道。
问:您曾经在《大公报》工作过,那么这份报纸对您后来的工作有什么影响?
答:很多技术问题都是我从《大公报》学来的。《大公报》本身有个传统,什么文字可以用,什么文字不可以用,但“文字暴力”完全没有这回事。(笑)这跟武侠小说关系不大,但与办《明报》关系很大。我投身《大公报》,心里很佩服《大公报》当时的不谠不谩,评论事件很公正,完全报道。报纸不应该歪曲事实,应该讲真话,不好讲的可以不讲。讲谎话骗人不是好事情,办报纸骗人也不是好事情,做人不可以,办报同样也不可以。
雅俗与好坏也是两个标准
问:通俗文学地位不高,是不是因为过于重视商业性?
答:商业性跟好坏没有关系,雅跟俗与好不好是两个标准,是不同的。好像一匹马跑得快不快跟马的颜色是两回事。雅俗与好坏也是两个标准,不能相提并论。我个人的看法是,雅的东西会欣赏的人比较少,雅的不一定好,俗的不一定坏。南开大学文学院一位教授提出,俗文学撑起了中国文学半边天。所以不要把雅俗跟好坏提在一起。
问:那么您心中“雅”的标准是什么?
答:我现在讲话就很雅,没有“文字暴力”,也不骂人。(刘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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