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18岁以后就经常被人亲切或轻蔑地称呼为小资,却一直没搞懂小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杂志里对小资的解释叫人看着眼晕:环保,打车,上网,逛宜家,买盗版欧洲电影,没事儿进星巴克发呆,吃蔬菜沙拉和哈根达斯,面带微笑地嘲人和自嘲,定时去书店看话剧听音乐会,知道福科是男是女什么的干活,可以为情所困但绝不能让局势失控……
不好意思,这些标准于我就像上海裁缝量身定做的一样合体,我仿佛看到自己的脑袋上赫然刻着“小资”两字儿。上述结论叫我沮丧,而这又恰恰符合小资的另一判断标准——不愿承认自己是个小资。于是我愈发感到了难堪和沮丧,回忆自己究竟啥时候变成小资的。
第一次被扣帽子应该是在大二,那时候有个要好的师妹,大概算国内首批异性合租的典范,我搬去之前她与一个美籍华裔的男同学绝对清白地和睦共处,男孩回国后我顶替了他的空缺。师妹在11月的深夜里穿着宽大的男式毛衣、卡其布短裤和登山鞋出去泡吧,我就像怨妇一样等她回来才能安心入睡,12点以后平均每15分钟到四合院门口张望一次。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已经提早过着如今所谓的小资生活,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讲究精致的细节——用手编草帽做灯罩,在墙上有裂缝的地方贴电影海报,色调和谐的桌布和窗帘都是纯棉的,早市两块钱一大把的美丽雏菊能开半个月啊。那年学校的旱冰场换地板,师妹就自己找了一小三轮车拉了四麻袋人家不要的糙木头回来,我逃了三天课一块块拼起来,换了各种各样的姿势,干完就倒在地上不能动了,可是非常有成就感。第二天晚上请了帮狐朋狗党来吃火锅,录音机里放着悠扬的卡彭特,草帽的投影在木地板上若隐若现,因为电力不足而昏黄的灯光很有朦胧美,不知谁说了一句:“小资,真他妈小资,除了这不太新鲜的羊肉之外……”
当时我感到了羞愧,为了不新鲜的羊肉而非小资。
后来就越来越频繁地被各种人以各类口吻重复我是小资——喜欢肖邦是小资,喜欢张爱玲是小资,喜欢王家卫是小资,喜欢侯孝贤是小资,喜欢村上春树是小资,喜欢朱丽叶·比诺什是小资。连我某天穿着中式对襟大袄听骆玉笙的京韵大鼓摇头晃脑,都有人说:打倒你个臭小资。我我我,我怎么就小资了?
很郁闷地去找女友,她正在电脑面前迅速地由一个文学小青年成长为一个文学老青年,每天在论坛里生命不息灌水不止。她把小山般的脏衣服都塞在一个雅致的大竹筐里上面躺个胖乎乎的加菲猫,她把仰慕者送的香水百合插进厕所抽水马桶的水箱,因为没有合适的美丽花瓶。她冷笑着说别人的话跟你有P关系,你觉得自己是农民就是农民是小资就是小资,孟京辉总喊着自己的戏剧要打破小资产阶级美梦,可他的观众大多数都是所谓小资,这就是我们的世界。你要为这个郁闷,只能说明你还够不上小资的标准。
“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小资。”女友说着打开某个网页——“……剁好肉以后,就可以找一盘喜欢的CD放起来,一杯清香的绿茶泡好搁在桌上,什么时候口渴就喝一口。再挑一个好看的围裙系在身上,没人看不要紧,还有那么多包子看呐。围裙好看,包的包子才好看,切记切记……在等待的这20分钟里,迅速把厨房收拾干净,手和头发洗干净,围裙摘下扔进洗衣机里。翻出一本好看的书,喝干了的茶杯续上水,这二道茶最最好喝也……”
这位作者正在做猪肉菜包子。
你算什么小资,还差得远呐,女友微笑道。(月光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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