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一提起“水下考古”，眼前便浮现出一群体格强健如同海盗一样的形象。其实水下考古队员们的形象与之风马牛不相及。水下考古是近五六十年发展起来的新学科。中国水下考古事业从起步到今天，整整14年的历史，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但水下考古的科学家们都是默默无闻的幕后英雄，不为社会所知。

　　由于不久前中央电视台对云南抚仙湖水下考古的一次直播，才引起全中国人民的热切关注。

　　谁都希望每一次学术活动都能有成果，但这在考古中是不可能的。

　　中国水下考古队队长张威回到北京的第三天，我们按历史博物馆入馆程序被“接”进历博虽已陈旧斑驳却仍不失气势的中国水下考古队总部的办公室。因为没有空余的房间，张威在人们匆匆出入、电话铃声不断的办公桌前接受了我们的采访。

　　张威1955年出生，北京大学考古专业毕业，从事水下考古十几年，也是这次的现场指挥。他说，水下考古直播定位在向人们展示一次正规的、标准的考古调查，不能夸大成果。主要是测绘、水下摄影、摄像，取得材料，如果发现实物可以适当采集一些。这次基本按程序做了，是一次科普性的尝试。

　　水下最常用的发掘工具是抽泥机，主要适用于水下遗址为沙底或泥底的情况。但那几天下雨，刚刚将物质上面的泥沙吸走，很快就又附上一层，工作人员只能用手轻轻将上面的一层除去。与田野考古不同，小铲在水下是不能用的。抽泥这个过程是必须的，但镜头切换了，人们没能看到。工作时用水下书写板把一些情况记录下来是与摄像、摄影同等重要的程序，也是必须的工作，但直播时人们只能看到镜头一带而过，看不到用什么笔在什么样的板上写字，也弄不清水下书写板的作用为何。其实，镜头仍然更重视的是结果，把出水的一些镜头作了重点，仍然想给人们惊喜。

　　张威认为，这次直播还算顺利，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很激动，认为是成功的。

　　但张威和队员们都认为，电视台是否直播对他们并不重要。播了当然好，让全国人民知道有这么一支水下考古队十几年来一直在为祖国的考古事业工作，影响会大一些。通过电视能让更多的人了解水下考古是件好事，我们的工作不能像“象牙塔”似的神神秘秘，高不可攀。通过电视传播水下考古工作的思路是对的。文化事业在市场经济环境下，也需要得到方方面面的支持。但负面影响也会有，有观众反映专家的结论草率了。事实上，如果不是电视直播，在考古现场专家们的各种意见、感觉的表达都是非常正常的。专家们做学问的态度不同，有的严谨一些，有的下结论快些，性格各异，但研究的最终目的是一致的。当然也有压力，怕这是一次没有科学考古价值的考察。谁都希望每一次学术活动都能有成果，尽管这在考古中是不可能的。

　　他们不是为了冒险才愿意冒险，是因为在中国的蓝色国土里有和陆地国土同等有价值的遗物。

　　在电视台与水下考古队研究和演练直播时，导演提出是否介绍一下潜水的危险性，所有的队员都表示不同意。导演听从了他们的意见。

　　队长张威是共产党员，他自豪地告诉我，我们六人中有四个是共产党员。谈话间党支部的同志为赵嘉斌同志送来入党志愿书。赵嘉斌显得有些腼腆。而这位看上去很书生的年轻人，在这次直播中潜水120分钟，而一般情况下一天之内下水时间共45分钟也要分两次，这已经是很够呛的工作量了。

　　队员们不愿在直播中谈到潜水的危险性是有情可原的。他们一年中有将近半年的时间远离家人在考古现场工作，他们怕家人担心，不会告诉家人每一次潜水都会给生命或身体造成的危害。

　　然而，正是比田野考古险恶无数倍的环境才使水下考古学具有特别重要的价值。

　　水下的许多困难中，除了避免被冲走，保暖、提防外伤和防范水下生物的侵袭等之外，最困难的是水的压力。虽然柔软的水看上去不会给人体造成什么危害，但它会挤压人体内的肺、体窦、耳腔。人在水下几米，如果不与周围的水压大致相当，人体就有可能受到损坏。潜水员不能像游泳运动员那样戴耳塞，因为水会把耳塞压进耳中。而且潜水越深，吸进的氮越多，会引起脑麻木或休克。每次潜水之后，潜水员都有患减压病的危险。但是他们并不能为了缩短在水下的时间而迅速浮上水面，快速上浮会使他们的血液中形成气泡，可能致死或致残。潜水的时间越长，上浮越要慢。所以相同规模的水下发掘比田野发掘在限定的时间里就需要更多的训练有素的考古学家，需要更多有牺牲精神的人。我眼前的几位水下考古队员，他们不是为了冒险才愿意冒险，是因为在中国的蓝色国土里有和陆地国土同等有价值的遗物，这项工作必须有人去做，因为他们热爱蓝色国土内的宝藏和热爱田野陆地里的宝藏一样，所以情愿作出牺牲。

　　他们每次工作结束都要到医院住进减压仓，每次都“冒着生命危险”工作，每次都不告诉家人。

　　在任何一家保险条例中潜水一项都不在投保之列，因为潜水是高危险作业。保险公司知道，水下考古工作者们知道，他们只是希望家人不知道。

　　水下秘密水上找

　　采访中记者得出这样一个论点：水下考古工作必须包括发掘工作中的具体体验这样一个认识过程。出水文物与真切的精确的现场工作体验与科学的分析方法相结合才能得出精确的认识结论。这是水下考古学认识的特殊之处。

　　张威在谈到云南抚仙湖这次水下考古的收获时说，我们获得了一些原始资料，做了测绘，制出一些图纸。无论是电视里还是我们当时在水下都只能看到一个局部。根据这次的测绘是不可能一下子断定抚仙湖这部分物质到底是城堡还是庙宇，就是否定它也不可能只通过这一次结论，几次测绘制出大图后，才能进一步分析、研究、开掘。也许会有一定突破，因为在水下确实发现一些陶片，还有一个比较完整的陶釜，年代比较早，大约在两汉时期，状态也不错，在两条石缝之间，上面的沉积物特别厚，说明多年没人动过，至少可以排除是现代人的丢弃物。这物品本身重量应很轻，又是大众用的器具，除了底有些损坏，形状比较完整，这就使考察工作有参照。还发现了一个螺壳，是在一块石头下掏出来的，距今1750年，正负100年左右，大约东汉年代。以上这些遗物分析表明，至少年代的下限可以定，即使陶釜与石头不是同一时期的，但起码可以说明陶釜废弃在这里之前石头已经存在了。总之，这次考察的认识比起四月份去时又深一些了，又有新课题了。

　　屏幕上出水的石片在水下是一对，形状一样，是重合的，上面的纹饰都一样。两种可能，一方面是天然物质裂开了，另一个疑问是另一面又是凸出的，背面有凿的痕迹。这在直播时不好论证，到底是什么原因形成的痕迹，是天然还是人工都不能确定，有待进一步分析。

　　注：在任何一家保险条例中潜水一项都不在投保之列，因为潜水是高危险作业。保险公司知道，水下考古工作者们知道，他们只是希望家人不知道。(胡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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