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松与姜昆、余华有关梦想的对话
http://edu.sina.com.cn 2000/04/08 中华读书报
问(白岩松):你从一个特别小的地方走出来,成为一名大家,这其中,梦想是不是特别重要?
答(余华):梦想当然非常重要,但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梦想没法和现在比的。前些日子,中央台有个节目,很多各地
的孩子来北京,采访他们想要什么?北京的孩子说我想要一个飞机,不是玩具是真的,有一个西北的孩子说他想要一双白球鞋
,给我印象非常深刻。我那个时候唯一能梦想的就是写作,结果我恰恰干了这份工作。
问(白岩松):在你生命过程中,印象最深的梦想是什么?
答(姜昆):有一天我妈拿了一个本子给我看,上面是她跟谁家借的钱,十几年来都是这个月的钱还上个月借的。然
后再借,我妈特自豪的是,我家那儿的东四北大街,没有她借不出钱的。当时听过我眼泪就下来了,我那个时候只挣30多,
但我对我妈说:我有两个想法,第一个,我要把你所有借的钱都还清。第二,我一定要让你有自己的存折。
……
新千年来了,我们《东方之子》栏目总要弄点新意思,于是设计了一个“我的梦想”系列.让各行各业顶尖的人物来
谈自己过去的梦想和梦想中的未来。
我们原本打算是以非常轻松的心情来面对“梦想”这个词汇的,甚至做好了听到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的准备
。
可惜,我们错了。
各行各业的精英人物在我们颇有点科幻色彩的演播室背景下,把梦想讲述得极其现实,并因此显现出一些悲壮的意味
来。
一想也只能这样。
写出《活着》的作家余华,从小生活在浙江的小城海盐,在他记忆中,那是个连自行车都没有的地方,生活在几十年
里都非常平静,长大了,子承父业。余华也成了医生,不过是个牙医,天天面对的是别人的口腔。
几年的牙医生活过去,用余华自己的话来说,口腔是世界上最没有风景的地方(只是余华自己这样认为,其实牙医还
是高尚和热门的职业),有一天,他看到诊所外头有人总在闲逛,一问是文化馆的,这让他很羡慕,便问:怎样才能进文化馆
?人答:会作曲或会画画或会写作。余华思考半天,作曲与画画,怕是不可能了,好歹认了五千多汉字,于是梦想出现了,要
写作,然后进文化馆,也能闲逛。
余华就在这个梦想的牵动下,走近了文学走向了文坛。
这是他当时唯一能梦想的事情,就像西北的孩子不知飞机为何物,因此白球鞋总在梦里出现。
今天的姜昆正玩着最时尚的网络,一不注意,还成了1999年十大网络人物,可在采访中,姜昆总不能忘记的梦想
是替他妈妈还钱的那一个。
说这一段时,他的眼中分明有泪花。
做梦是需要基础的,当生活的背景是一片黄土或是万般贫穷时,梦想很难像我们想像的那样可以自由地飞,一点点生
活现状的改变,都可以变成诱惑自己一生的大梦想,这不能不让我们在今天回头的时候感觉到一些伤感。
如果仅仅在回头的时候,梦想很现实也就罢了,但一位又一位精英人士坐在我们面前大谈未来的时候,梦想仍然现实
得可以,很少有人谈论到二十年以后。也许他们都知道,梦想是需要勇气的,如果做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那做梦还有
什么味道。
面对原本想让自己轻松的“梦想”二字,我们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梦想”的很现实,是我们几代中国人的宿命,
其实问问自己,又怎敢直接拿心中最美好的梦想说出来?作为传媒中的一员,我个人只希望,现场直播能更多一些,束缚能更
少一些,真正的新闻自由,我还一时不太敢有勇气去梦想。
人总在梦想中前进,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也总在梦想中执著地向前走,就在二十世纪的头二十来年,当时的中国知识
分子也玩过一个“梦想游戏”,今天回头看,那梦想更没有梦幻的色彩。比如林语堂,他说到:“我没有梦想,我也不梦想军
阀不杀人,但只希望军阀杀了人之后,不要用25块钱把人头卖给被杀者的亲属。”
看到这样的梦想,我们有些沉重的心情又慢慢舒缓起来,因为我对面的被采访者,梦想虽然还很现实,但毕竟已经轻
盈许多。
比如余华,他希望能够成为一个文字创作时代终结者中的一个。
比如姜昆,他希望在网络中能找到过去他在相声舞台上感受过的辉煌。
比如……
拥有什么样的梦想,最能检验一个民族现如今的快乐程度。
我希望我们的梦想更加轻灵新奇更加天马行空无拘无束。
(摘自《华夏》2000年3月号,白岩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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