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潔

　　聖像﹐並非永遠高懸廟堂香火氤氳中﹐供人伏地膜拜的。

　　一九九二年﹐保加利亞剛從蘇聯帝國跑出來不久﹐我們遊遍巴爾幹山脈南北﹐無處不見泥地上﹑墟集中商販兜售東正教聖像。黑地描金﹐詭艷中一派陰沉。據說全是“真正古物﹗”

　　基督聖母尼古拉俱是陳年聖人了。二十世紀﹐自有她的長青神話。愛因斯坦﹑瑪莉蓮·夢露﹑肯尼迪總統﹑毛澤東﹑古巴革命二號領袖切·格瓦拉……若論明星光采﹐或者只有格瓦拉可以同時迷醉北京“新左派”與倫敦新新人類吧﹖

　　這一陣﹐趁了北京小劇場自編自演《切·格瓦拉》掀起小熱。我又翻出一九九八年五月號《讀書》月刊來。索颯《切·格瓦拉﹕永遠的懷念》一文﹐筆酣墨飽﹐尤其以女性感性的角度﹐提到“切”是個美男子。他的意志﹑勇氣﹑“他聖徒般的容貌與個人魅力……在這個被秩序統治的世界上﹐人們終於找到了一個例證﹐將美和正義寫在一起。”

　　奈何“切”的丰姿﹐神廟商販也同樣敏感呀。北京香港馬德里﹐什麼角落見不到T恤﹑遮陽帽﹑廣告上的他﹖巴黎地鐵甬道水泥地﹐亙常擺賣三﹑四十款劣質海報。米高·積遜啦﹐美國森遜卡通醜八怪啦﹐俊男吻美女啦。不用說﹐你也瞥見了“革命浪漫”的偶像格瓦拉﹕頭戴貝雷帽﹑遠眺五大洲。英國記者阿爾貝托·柯爾達(Alberto Korda)攝於一九六零年三月﹐流傳全地球。

　　照片作者今年七十一歲了﹐定居古巴﹐不會跑來巴黎告盜印。可是八月七日﹐這張名作上了英國《衛報》﹐為俄裔巨賈的Smirnoff伏特加作廣告。老柯爾達火氣大盛﹐馬上控告倫敦Lowe Lintas廣告公司未得同意﹐擅用照片。

　　更教他憤怒的﹐是格瓦拉生前最恨廣告公司代表的資本主義﹔“而他生平幾乎不飲酒精飲料。”

　　有什麼法子呢﹖網絡時代﹐像樣的英雄全昇了天。聖徒與否也沒人當一回事。巴黎地鐵攤檔﹐格瓦拉與小貓咪海報一樣﹐“十法郎一張﹗”瘦骨嶙峋的斯里蘭卡漢子叫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