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稍涉猎中国历史﹐大概都知道秦朝的赵高。断送秦始皇万年基业的﹐就是这位无恶不作的大奸臣。赵高行迹﹐最有名气的莫过于“指鹿为马”。《资治通鉴》载﹕“初﹐中丞相赵高欲专秦权﹐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莫敢言其过。”

　　所谓“贼公计﹐状元才”﹐何况肚里能撑船的丞相﹖单是指鹿为马一条﹐我们就不得不赞叹赵高的“政治智慧”。大凡政争﹐最紧要的就是分清敌我友。界限不分明﹐下一步﹐如何巩固和逐步扩大自己的阵营﹖如何最大限度地孤立主要政敌﹖诸如此类﹐均无从着手。怎样分清呢﹖长期考验﹐逐个观察﹐当然可靠﹐但太慢﹐一慢﹐那些中间派就会被先下手的政敌拉了过去﹐这就断断无法适应急风暴雨式政争的需要。 　　那么﹐只好来个别出心裁的“臣意测验”。赵高之高﹐就在这里﹕他没有牵一匹马出来﹐让群臣去作无聊的考证﹕这是什么动物﹖他的“议题”完全违反常理﹐荒谬得来惊心动魄﹐容不得半点折中与调和。惟其如此﹐才以最强大的威力﹐在瞬间粉碎群臣的因循心理﹐迫得他们立刻作出非此即彼的抉择。正当二世笑嘻嘻地指出赵高的谬误时﹐赵高毫不费力地分辨出谁是友──“沉默的大多数”﹔谁是“我”──说鹿是马的﹔谁是“敌人”──说鹿是鹿的。试问有哪一招﹐能如此神速地使模糊的敌我阵线变得分明的﹖随即﹐赵高把敌人收拾掉﹐树立起绝对的权威。赵高在这短短一幕所取得的战果﹐投鼠忌器的老实人﹐至少要费好几年力气。

　　据《两般秋雨庵随笔》载﹐赵高的类似功业﹐还有“指蒲为脯”和“指牛为犬”两桩。按说﹐指牛为犬比指鹿为马更为荒唐﹐因之便更加伟大﹐不忍其湮灭﹐捎带说明一下。（刘荒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