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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一日 从罗马向东，路边有许多灰褐色的高墙，围住了一座座巨大的宅院，墙边木门紧闭，三四百年来，除了某些神秘的家族，没有出入过别的脚步。 一扇木门开了，驶出一辆焦黄的跑车，车上坐着两位金发姑娘。跑车一头窜上山路，姑娘的金发忽忽飘起，像两簇舞动的火焰。 火焰一路点燃亚平宁山脉，青山不为所动；又去点燃白云，白云终於燃着，底缘一溜金光；转眼，满天都点着了，亚平宁的黄昏终於来到。 九月十二日 意大利东海岸圣乔治港的一个小镇路边，一位七十多岁的白发老人驾着一辆旧车阻拦我们，硬要请我们到一家海味小馆吃饭，理由是他曾多次到过中国。 他说，他妻子是个诗人，现在正在家里写诗，他怕干扰，出来，遇到了我们。问他到中国的经历，这才知道，他做过意大利的外贸部长、邮电部长和参议员，是个大人物。但在这里，完全是一个乡村老汉。 欧洲的小镇，整洁、安静、朴素，非常适合人居住。它有能力藏龙卧虎，更有能力使他们忘记自己是龙是虎。结果，它也就把更多的真人交还给世间。 九月十三日 在佛罗伦萨要学会走路。那些长长的小巷，车子很难开得进去，脚底是又滑又硬的石块，磨得脚底发疼。小巷两边高墙的门窗都关着，从中世纪关到文艺复兴，一路关下来。但丁家的窗不大，门前一盏铁灯、一口石井；米开朗琪罗家的窗不小，却早已颓朽。这些屋子，在当年就留不住主人。 他们都是在某个早晨离开的，马蹄清脆，百叶窗里有老妇人张望。但丁被流放，客死异乡，米开朗琪罗、伽利略回来的是遗体，而达芬奇、拉斐尔连遗体也没有回来。 正是这些人去楼空的小巷，撬动了整个世界。 九月十四日 伽利略赶在米开朗琪罗去世前三天出生，彷佛故意来连接一个时代：文艺复兴基本完成，近代科学开始奠基。 比萨斜塔因他出名，据说他在这里做过一个自由落体的实验。其实，即使没有做过，家乡也应给他造一个这麽大的纪念碑。斜的更好，可以象徵他的人生力学，象徵他的被迫忏悔，象徵他的长期蒙冤。 现在他本人的雕塑正笑咪咪地树立在阿诺河畔的要道口，脚边正巧是指挥交通的红绿灯。他让文艺复兴的前辈们在纪念馆里休息，自己则辛苦地卫护在外，看来科技工作者总是比较劳累。何况，对於复杂的现代交通和现代科技，这帮人里也只有他看了不心烦。 九月十五日 今天是梵蒂冈的节日，年迈的教皇莅临现场，五十万人山呼海啸。 我只是看着教皇身后教堂的穹顶出神。米开朗琪罗设计的这个穹顶，在他九十岁去世时还没有完工。这般高龄，这般名声，既有宗教信仰作后盾，又有文艺复兴作背景，大师指挥这项工程总该得心应手了吧？遗憾的是，我翻阅了有关材料，发现这位九十老人在临死前还在与诽谤和谣言搏斗，他最后的声音充满愤怒：“为什麽要相信这些嫉妒和卑鄙的人？”那帮纠缠他多年的造谣者，现在还查得到姓名。 我们今天要说：大师息怒，我们头上，只有您的穹顶。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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