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章渡

　　台湾作家李敖年轻时为了糊口，曾经帮助国中语文教师改作文本，每本一毛钱。面对这些十三四岁的小毛头们的大作，李敖苦不堪言，他把这些作文分为三类，曰：放狗屁，狗放屁和放屁狗。其中李敖最头痛的是第三种，放屁狗，即毫不动脑筋地瞎抄大话套话，而且习惯成性。李敖抱怨这样的作文看多了，自己的文字水平将要直线下降。看来海峡两岸的作文教学都存在着相同的难题。李敖是学贯中西，文章洒脱的写作高手，自然看不上中学生的作文，就是一般语文老师也把改作文视为负担，但是把作文写不好的责任全部归咎于学生是很不公平的。首先写作教学是不可能把学生都培养成为作家的，因此不能用作家的文字水平来要求学生。而且小孩子们自己并没有创造大话套话，是从外界模仿来的。再就是语文老师，也许是学生唯一的读者，因此就不能把自己当作一般读者来对待学生作文，这点想通了，也就不会怨天尤人了。

　　多年以前，我在一所中学教书，私下里想改革一下写作课，让教学双方都愉快一些。就找来一篇外国侦探小说，简要介绍前面的情节概要，让学生们发挥想象补上结局。小孩子们立即活跃起来，七嘴八舌地插嘴讨论，连最懒的学生都在课内完成了作文。看到这些五花八门，匪夷所思的结局，我笑得合不拢嘴。当然我头脑还没有发昏，以为他们都会成为柯南道尔或是阿加莎·克里斯蒂，但至少是上了一次愉快的作文课。还有一次，我又出一个题目叫《当我三十岁的时候》，这次的学生是高二年级的。他们无法无天的想象力让我叹为观止，大部分人都为自己描绘了一幅功成名就的远景。其中有两篇印象最为深刻，一篇是描述自己在三十岁的时候，开办了一间现代化的养鸡场，因为从小就喜欢养鸡，养的全是白颜色的鸡，会飞……另外一篇是位女生，她想象自己在三十岁的时候，有一位老实的丈夫，还有一位多情的情人，还有具体的场景描写，她慵懒地坐在梳妆镜前，对丈夫的殷勤不想理会，心里却在想念情人……还有仔细的服饰描写和饮食描写，基本上都是当时电视剧里的场面。这篇作文让我不知所措，简直像一个微型版的包法利夫人。说实话我不大欣赏她的人生设计，但是我事先曾经鼓励学生们大胆写自己心里话。如果板着面孔教训她，似乎有引蛇出洞的嫌疑。于是我找到她轻描淡写地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写？她也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不就是一种想象吗？不久以前，我翻阅一本畅销小说，作者是生于七十年代的女性，在后记中作者描述了她当下的生活场景，也是慵懒地靠在床上，打越洋电话，和美国男友聊天，咖啡，迪吧什么的，我不由想起那位女孩和她的作文，她也许会成为这个世纪畅销书的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