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根,1987年出生,15岁辍学,先后从事建筑行业、机械行业、汽车配件等,穿梭于城市和农村之间。
从华岗村到青岛
华岗村是培根的家乡,豫东平原上黄泛区的一个贫穷村庄。一条废黄河从村头流过,没有厂矿,没有企业,种植大面积的棉花、小麦或者大豆、高粱。距离镇上两里路,距离县城40里路。
村里人大多是做建筑工人的,生产队的时候就组建了建筑队,包揽了村子周围所有的上梁架屋的伙计,有瓦工队,有相应的木工队,还有配套的小工队。慢慢地有村里的年轻人带队进城搞建筑了,去北京、上海、南京、青岛、郑州、江浙……队伍越来越大,参与的人数越来越多。
14岁那年的暑假,培根跟着大哥一起进了城,来到了青岛的建筑工地。工地上的工友大多是同村或者亲戚,看培根年纪尚幼,都很照顾他。派工的时候给他挑最轻松的活,比如筛沙的时候,给他用小铲,推沙的时候,少给他加两铲;打菜的时候给他多加两勺,谁买了小吃都会想到他……这样反而给他一种错觉:打工比呆在学校有意思多了。
从青岛回来之后,培根拥有了一笔自己挣来的钱,有着些许的骄傲。在学校里培根开始怀想外面的世界,在挣扎着受了半年煎熬后,就决定追随建筑队伍去城市里。大哥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爱护,反而让他有辍学的念头,懊悔不已。
在培根临出发前,大哥认真地告诉他:“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必须做好吃苦的准备”。
培根坚定地点了点头,跟在大哥后面坐上了从商丘开往青岛的绿皮火车。
在青岛的几年,啥样的工种都干了,砌砖、贴瓦、浇灌混凝土、制壳子、刮腻子……刚开始年龄小只能做小工,推沙、和灰、筛沙等,后来慢慢的接触砌墙、贴瓷砖、贴瓷瓦等。
后来,干建筑活的人渐渐地少了,更多的人选择去珠三角或者长三角进厂,因为在流水线上费力的活没有那么多,工作有时间概念,有节假日,还可以接触更多的男孩女孩。
到深圳去
越来越多的人都涌向了珠三角,培根有个表姐在深圳富士康做工,那年过春节回来,走亲戚的时候,说富士康会招很多人,并且是经常招人。培根想去试一试,因为建筑工的活确实太累了,他想换一个环境看看。
培根就这样来到了深圳。
其实进富士康没有想象中容易,那时候是定时招人,并且要排队的,周围有很多人吆喝500块包进厂。培根只有排队等,因为不会花那个冤枉钱去走旁门左道。
表姐是熟工,很快就进厂了,也顾不了他太多。那时候深圳查暂住证比较厉害,只有身份证还不行,办暂住证需要有工作证明,没有工作就不可能有暂住证。每到晚上培根就只能往山上躲,提着脏兮兮的小包,打流的一样东躲西藏。
像他这样的人在当时的深圳很多,每一个工业区、每一家大型企业周围都是成群结队的待工者,他们白天排队等候,晚上流离失所,舍不得吃饱,更不会住旅馆。他们卑微地奔走在辛酸的路上,品味着生活的艰辛和别人不屑的眼神,出来混口饭吃实在是难。
出门在外,一般往家里是报喜不报忧,即使有天大的困难都会一个人扛着。培根在深圳往山上躲的时候,三哥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知道了他的处境,就汇钱给他,要他照顾好身体。经历过近两个月的煎熬,培根终于进厂了,在深圳龙岗的比亚迪。
在比亚迪的车间里,一群同样年龄的年轻人,有着年轻的快乐,一起泡吧,一起K歌,一起去野炊,一起去逛超市,一起去看海……每半个月轮换上白班还是夜班,想着法子去应付主管,也无奈地加班,因为没有加班就不会有高的工资。
三哥来了深圳会来厂里看他,节假日的时候,培根也会坐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跟着三哥到深圳大一些的景点或者热闹的街道逛逛,有了亲情,生活就丰富多彩了。
深圳已是遥远的回忆
来深圳第四年的春节,培根回到了华岗村,迎娶他已订婚五年的未婚妻。本打算结过婚后带着媳妇再回到工厂干几年。但是孩子的到来,逼迫他退守华岗村,毕竟在村里,他还有一亩三分地。
自打从深圳比亚迪出来之后,培根就有些不适应,感觉周围一下子清净了很多。没有了机器的轰鸣,没有了厂门口热闹的排挡,没有了齐刷刷蓝色的工衣进厂门或者出厂门,没有了点名报到,没有了刷卡……
中间,培根辗转过一些地方。今年春节后才从宁波来到郑州,在二哥的工地上继续做建筑。这里离家近,两小时就能回去。现在,培根与工地上那些建筑工不同,会按时刷牙漱口,天天冲凉洗澡。
在外的这些年,每年自己的生日,培根无论如何是要给娘打个电话的。生日,是娘的受难日。今年生日,三哥晚上从深圳打来了电话,三哥总会记着他的生日。
培根喜欢跟三哥聊天,三哥是读书人,对很多事情的看法有见地。三哥多次跟他说过要练就一门技能,无论走到哪里都能靠其吃饭。在深圳的时候,培根钻研过注塑机,出厂之后就荒废了,拿起铲刀,重新举重若轻了。
其实对于在城市里的未来,培根是不敢想的。他明白,虽置身于现代城市中,自己并没有真正融入其中,在城市的这些年里,他几乎没有进过肯德基,没有尝过麦当劳的味道,更没有进过需要买票才能进去的景点、电影院以及音乐会。
从在深圳开始,他其实就已明白,在外面,即使他们的汗水和心血热了一方土地,但情感和希望却在故乡。深圳,这一个他青春时寻梦的中转站,已和他逝去的青春一样,成为了遥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