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媒体特爱用“美女”说事，美女作家卫慧、棉棉，美女编导，如拍出《我们的留学生活》的张丽玲，美女新闻主持人吴小莉，再加上美女编辑黄爱东西，美女音乐家马晓晖，美女运动员陈露，美女IT人薛晓岚，美女证券经纪人，美女广告人，甚至美女医生……好像一个女人长得好又有脑子会做事，是极其稀罕的事，就像汉贼不两立，值得大书特书。

　　媒体上的人物专访乏善可陈，千人一面。鲜活灵动的一个个体，被“美女”一言以蔽之。私生活被无限夸张，加上一张高光的美人照，读者爱看，媒体赚钱。原来我们称之为“内容”的一种东西，淹没在“美女”的汪洋大海中。

　　美女无标准?

　　我家墙上有一张《花花公子》的招贴画，是200期该杂志的封面，用电脑马赛克拼出一个玛丽莲·梦露的人形。《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自然是美之极致，有多少明星从此起家。闲极无聊时凑近细看，竟也有差强人意的。既然上了《花花公子》的贼船，那可是“说你美，你就美，不美也美”。

　　咱们的媒体评说美女，也有点这意思。有位朋友出生于70年代，有本小说集出版在即，出版社拟了几条答记者问，“你是美女作家吗?”“你觉得自己美吗?”朋友唉声叹气，怎么回答呢?若论长相，她绝对在棉棉、卫慧之上，她倒不觉得自己称得上“美女”，可是出版社就爱打这张牌。

　　“美女”作家中的花魁棉棉和卫慧，我都亲眼见过，并且是在日常生活中。棉棉从来说自己长得丑：“马脸，塌鼻子，大嘴。”最近一期《时尚》有她的专访，照片比她本人还难看。可是她很特别，中国娃娃式的刘海，脑门上安个卷帘门，令人过目不忘。卫慧只能说长得周正，用《红楼梦》的话说“平头整脸”，可是无比上镜，在媒体上的玉照无懈可击。她很懂得marketing,写书和生活分得清楚，是个有上进心的好青年。

　　网上蒙面的“美女”作家，都是一个腔调。曾经参加过一个文学网站的活动，见到一些有着风花雪月的网名的年轻女“作家”。她们没有在报上登照片，聪明。

　　《女友》最近又做了一次“美女”作家，按他们示范的样本，“美女”也就是长发遮脸，眼睛大大，或者有的眼睛也不大。有的不好看的女作家学三毛，头发长成森林。

　　陈村在网上聊天，有人问：“你是否为自己的长相难过?”他答：“长得很抱歉，因为我不是演员。”他这么说很自然，因为他是男作家。就连张爱玲、杜拉斯，绝对以实力说话，人们还是关心她们的长相、私生活。有读者一厢情愿地认定张爱玲长得美，也许是为她的气势所慑，也许是有美女作家的心理定势。

　　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在香港台湾，早有林燕妮、张小娴一批美女作家，是黄之流怜香惜玉的对象，没人跟她们较真。她们娱乐大众，大众也娱乐她们。谁敢说这不是一个男权的社会?等待美女

　　普遍规律是缺什么吹什么，就像《美国丽人》里的性感小美人，平日里狂吹自己和多少男人上过床，关键时刻坦白自己还是处女。中国平地起了这么多“美女”，其实是中国女人的美从来没有被重视过张扬过。和很多国家的女人比，中国女人的美来得迟，去得快。

　　欧洲女人十三四岁便展露风情，到了五六十岁仍然风姿绰约。我们这里，十五岁还青涩着呢，一过三十，又变成烂茶渣。

　　怎怪得人不向往美女作家，从舒婷到池莉到毕淑敏，一班中年准中年女作家站出来都那么家常，不能引人任何遐思。一位30岁的女朋友，爱上了一个24岁的男人，但是不敢跟他上床，怕自己的身体不好看。

　　去年，英国一个小镇上，8位46岁至66岁的老太太，拍摄了一本裸体挂历(并未暴露三点，意境极佳)。她们卖出了88000本挂历，为癌症协会募集了50万英镑，成为“辣妹”之后最热门的女性组合。她们甚至把挂历送给了伊丽莎白女王和皇太后。

　　有笑话说女权主义者出来呼吁，女人都应当不修饰不打扮，变成黄脸婆，“气死那些男性沙文主义猪”。中国女人对女权那套不热衷，却像是身体力行者。

　　美女与健康

　　“美女”泛滥，原来并没让我有什么触动，反正有人爱看，有人爱显，有人赚钱，有人出名，都是各取所需。

　　可是真的有人受害了，这就让我震惊了。朋友是小“美女”作家，在家当了5年的作家，出了几本情感小说，却没有如棉棉、卫慧那样大红大紫。她的小说，女主人公无论是叫冷云、绿烟、还是风铃，都是长发、苍白、神经质、遇人不淑；都是想流浪，都和艺术家有一腿。5年前，朋友是个朝气蓬勃的年轻女人，如今她的故事编完了，写东西要靠听音乐、点蜡烛来催，痛苦得像便秘。她的生活太正常、太安宁，不能用来做素材，她又没有想象力，像须兰，一写能写到唐朝。她只会写一点小感觉，只会把周围的人夸张变形综合。

　　她日益憔悴，日益写不出东西。出版社却要求更煽情、更怪异的情感小说。她眼神涣散，几近崩溃边缘。心理医生说，她是典型的急性忧郁症，来势凶猛，需要用药。

　　“美女”作家都称不上是纯粹的作家，写作和生活不分，写的都是本人的生活，本人的生活又极其有限。每写一篇都要伤一回身子，5年写下来，当然油尽灯枯了。陈村当年提醒棉棉不要做一本书作家，我想棉棉们也就一本书了。

　　当年，卢新华开辟“伤痕文学”，也只有那么一篇小说。今天文学的概念和以前大相径庭，文学成了文化，美女当道是文化现象。要不然，在文学被如此轻贱的今天，忽然冒出这么多“美女”作家，岂不滑稽。

　　去年法国《周末》周刊里，三级女作家Dominque Abel一丝不挂，全裸躺在沙发上和读者说哈罗。女作家虽然相貌平平，但当年摄影模特儿的身材还没有被完全糟蹋，和她的小说比起来，照片的艺术性高多了。她是第一个刊登全身玉照的作者，其他人仍遮遮掩掩。但潮流如此，走这条路的人会越来越多。(见刘志侠《不穿裙子的女作家》,《书城》3月号)归根到底，这不过是个游戏，别把自己玩进去了。(文-吴迪、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