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尔冈

　　1999～2000赛季是NBA失去乔丹之后面临的第一个重大考验。

　　1998～1999赛季不能当真，劳资纠纷令常规赛推迟3个月开始，每队的场次减少到50场，全明星赛被取消。

　　有太多因素分散人们的注意力，马刺登顶也令人难以信服。到1999年11月，才是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也就是没有任何借口的时候。

　　NBA当局显然意识到形势可能变得不利，因此采取主动措施，希望挽留住可能失去的关注，比如在赛季开始前通过更改规则，鼓励进攻，还有全力包装以文斯-卡特为代表的新一代偶像派球星。这些都是为了令比赛更精彩、更吸引人。但结果是他们必须接受这样尴尬的事实：常规赛和季后赛的收视率都比乔丹在的时候下跌超过20%。为了追捧文斯-卡特，全明星周末特意恢复了已被取消的花式扣篮，但收视率仍然跌到了历史最低。

　　其实在公牛队第二个三连冠期间，NBA球队比赛的风格已经在改变，强调防守，倚重身材，得分低，倾向于沉闷的阵地进攻。公牛当然也不例外，面临考验时往往不愿冒险，将半边球场让给乔丹打一对一，那是他们所能想到最可靠的得分方式。对敌人来说，最沮丧的是无论你打出怎样的反攻高潮，乔丹一成不变的后仰跳投或者是制造罚球来让公牛继续得分。比赛分析专家会抱怨赛事被“割裂”了，但是球迷显然不在乎。他们关心的好像不再是纯粹的篮球，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乔丹1995年复出之后，有人说他不再是飞人，不再具有飞行的能力。于是在一个耐克广告里面，乔丹说了下面的话：

　　“挑战我吧。怀疑我吧。藐视我吧。你可以说我老了。你可以说我慢了。你可以说我再也飞不起来。我正想你这么做。”

　　乔丹在片中展示了一个慢镜头的罚球线起跳扣篮的动作，颇为高调地回应怀疑他能力的人：尽管放马过来，我要给你们些颜色看看。耐克短片的风格一向是极酷的，令人看了胸中豪气陡生，不过在英雄主义的后面，其实已经默认“乔丹已经老了”的前提。若以狭义的观赏性来衡量，即使他还是球场上的主宰，还能为球队赢球，他的比赛也不会比年轻时更精彩。别再指望30多岁的乔丹有什么异想天开的扣篮和空中飞行，他靠的是经验、智慧、防守，还有崇高地位给他带来的各种非技术优势，比如裁判和球迷。

　　研究乔丹离去所留下的低迷局面，球迷偏爱他的原因已经不再重要，反而是这种偏爱达到了哪一个层次更加值得注意。正如一个男人可能会因为一个女孩的年轻貌美而爱上她，如果走运的话，当这种爱走过四五十个年头，他仍然像当初一样希望她快乐，而不用管这种快乐究竟是源自一次完美的性高潮，还是因为孙儿孙女的一首儿歌。人们对乔丹的偏爱可以说达到了这种层次，他们只想看到公牛队赢球，不管胜利来自扣篮、三分球还是罚球。

　　乔丹一手建立的公牛王朝土崩瓦解之后，集中在他和公牛队身上的偏爱和支持度顿时失去了寄托，这是球迷对NBA关注降低的重要原因。如今，文斯-卡特的扣篮、凯文-加内特的盖帽和杰森-威廉姆斯后手妙传是NBA最富观赏性的天才表演，但是在球迷看来，未必比乔丹关键时刻的两个罚球更加刺激。人们的偏爱也许会从“最好的球队”分散到各支不同的“好球队”，比如湖人、开拓者、国王和猛龙，但是这些球队表现不一，并不能给予球迷足够的信心，让他们的偏爱上升到当年支持、信任公牛队的程度。因此，本赛季球迷关注度下降的现象，可以被视为NBA一个时代结束必不可少的低潮。现在NBA等待着某些人、某些球队重整混乱的局面，建立一个新的时代，重新集中人们的关注和偏爱。

　　在所有可能主宰21世纪头一个10年的球队中，湖人被寄予了最高的期望。从人员组合上看，这支年轻的球队甚至比当年公牛更加完美，内线奥尼尔已经确立NBA第一中锋的地位，外线有莱斯这样的专业射手，还有全能的科比-布莱恩特活跃在球场上几乎任何一个位置。他们在各方面都具有最深厚的潜质，所欠缺的只是成绩，比如说总冠军奖杯。人人都知道湖人星光熠熠，主要成员的个人能力在全联盟是第一流的，但是湖人的球迷就是没有安全感。过去两个赛季的季后赛，湖人队都莫名其妙地以0∶4被扫地出门，更加让人认识到，他们作为关注中心的致命弱点是不能给人任何信心。

　　球迷不愿意看到一面倒、没有悬念的比赛，但只要心目中还有偏好，最终仍然希望自己支持的球队获胜。球迷投入感情是谨慎的，他们愿意选择的球队应该有很强的实力，不必强大到鹤立鸡群的程度，但至少能坚持到最后，就好像80年代的塞尔特人和湖人，他们几乎平分了观众的支持，而且就像守时的约会一样定期出现在总决赛赛场。支持其中一方的球迷都经历过狂喜和心碎，但是至少他们热情的关注都能够跟随自己的球队走到赛季结束。对如今的湖人来说，不久之前也有一个太优秀的例子。公牛每一个总冠军都来之不易，过程仿佛充满了未知之数，但是乔丹一次又一次上演令人难忘的大逆转，令公牛在NBA的统治既牢固又不乏刺激，也正是这种魅力，让球迷欣然接受一次又一次相同的结局。

　　公牛在达到顶峰之后瓦解了，他们更深远的影响是提高了竞争的门坎。成熟的球迷不需要再接受一次飞行扣篮和后手传球的启蒙。对杰克逊和其他觊觎统治地位的主教练而言，眼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自己球队的潜质转化成球迷心目中信心的保证，也就是让他们确信，这支球队可以承载着他们的偏爱开创出一个新的时代。到那时候，人们会愿意再次付出感情和忠诚，也就是NBA所希望得到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