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对春天的感知,是从一碗汤中引发的。那天走向餐桌,只见桌的中央摆着一碗色泽鲜艳的汤:绿的是蚕豆,红的是番茄,黄的是开洋,汤水显出浅浅的绿,又飘出淡淡的红。我脱口而出:这是一碗春天的汤。而这时,窗外面刮着清洌的风,屋前的草坪中,青青绿芽仍然被裹在冬日的黄草堆里。春天的气息,是这碗汤传递给我的。我轻轻地祈念,又一个春天来临了,又一轮生命开始了。
我对四月的汤有这样敏锐的感觉,是因为在我的生活中,有着刻骨铭心的关于四月的汤的记忆。
一九七○年四月,我在大兴安岭最北端的深山密林之中插队。那个地名叫“盘古”的千年荒峦之地,进入四月份,仍无一丝春的绿意,漫山遍雪,满地冰封。那个星期天的中午,我们又凑在一起聚餐,那个洗脸用的大铝盆再一次拿出来用作汤盆。不多时,一盆白菜、香肠、面疙瘩汤便摆在了炕桌上。刚从家里寄到的包裹中贡献出香肠的小陆嚷着说:给汤加一点绿色,感觉一下春天,这都四月份了。于是,起身一路跑到另一座木房的老工人那里,把人家屋前土罐里种的小葱割了一把回来。切碎后,手势极其夸张地把葱往汤上一撒。“这叫青春疙瘩汤”。小陆满脸快乐,叫声震屋。几点小葱的绿色,顿然使我们心中有了春的活气。白酒就着“青春疙瘩汤”,嗓音粗放而无忌。说不完的江南春色,道不完的四月垂柳……
谁知,下午突然通知要加班了,我们只能摇摇晃晃扛着大锯上山。凭着酒劲,大家拉锯的劲儿特别大。“顺山倒……”酒气冲天的喊声在山坡间回响,一棵棵大树在我们的喊声中哗哗倒下。“小陆,你怎么了?”不知是谁惊叫一声。我们踩着厚厚的雪跑近一看,一根碗口粗的树杈砸在小陆的头上,鲜红的血刺目地浸透了白雪。荒山僻野,叫天不应,几个人抬起小陆,急切地向山下走。血在不断地流,淌过我们的手,滴落在行行脚印的雪窝里。这时,谁也没有想过,这雪地上的鲜红的血会伴随我们一生的记忆。
我们这个临时采伐点,没有随队的医生。小陆的生命耗尽在小木房的土炕上。我们在雪地里埋葬了小陆。站在小陆的墓地前,泪眼朦胧中,小陆抛撒葱花的欢快神情跳跃在我的眼前。我无法想像,再过一个月,当山地解冻之后,我们将离开这个采伐点,而小陆,将永远躺在这荒野之中。
一个对春天充满渴望的伙伴,最后他的生命泯灭在了遥远的深山冰雪之中。四月的汤,让我喝出了生活的意味。
我们今天已经可以用自己的眼睛、肌肤和思想去直接感受春的生动、夏的灿烂、秋的凄清、冬的静穆,这,便是一个祥和的时代。(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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