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网友：陈有为

　　春光明媚的时候，同事的班级学生去瓦镇的西北郊大溪滩去野炊，邀我一起去，恰好又是周末，我于是欣然前往。而我一向对炊事不感兴趣，所以除了看看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一边躲避呛人的炊烟，一边就和忙碌着的女孩子说说笑笑。和十五、六岁的学生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心无遮拦，如蓝天般自由。

　　我大学毕业到瓦镇中学教书，正是我青春期生命力最旺盛的一年。那年我20岁。有时我感叹人的一生有几个20岁。那时我的人生应当说刚刚开始，我的青春热力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对着青山蓝天我要大喊几声，仿佛这样才可让郁积的青春豪气释放出一点。

　　我任教的是一个初一的班级。那时初三的女生年龄已经和我相仿。每次在校园里走过，常常会听到女生的清脆笑声在我的身后响起，我能感觉到她们指指点点的手势，在她们的心目中我是一个和她们同龄的人。狭路相逢，女孩捂嘴嬉笑而过。

　　一次在瓦镇的横街角的一个修鞋铺，我骑车从那里经过，我听到女孩在说着我的名字，说到我的穿衣打扮，一个女孩说，“他穿红色汗衫的样子真是迷人！”我回头看，是一群初三的女生。她们无意间了发现我，津津有味的讲述突然就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阵放肆的笑声。

　　多年以后我常常为那一段经历觉得自豪。我自豪于我的青春，和受女孩的注目。那或许是我一生中最让我刻骨难忘的日子。假如“桃花运”的概念能放得更宽一些，那时我真是有太多遭遇这种“桃花运”的可能。

　　教师这个职业有时让我觉得痛苦。那时师生恋是不被人接受的，何况是在这样的一个农村初中学校。我的一位同事找了他的学生，让整个瓦镇的人笑话。我在人生的开始阶段我一定要走好路。

　　我们在课堂上要扮演一个全能全知的角色，是学生、家长心目中的行为楷模。教师的人格分裂达到了一种怎样的地步。教师走出校园其实是和其他年轻人一样热气方刚的人，同样有他的七情六欲，教师烦恼时也会骂娘，他同样无法拒绝异性的吸引。

　　那天没有什么可以拒绝我不去多看几眼那位漂亮的女生。她的确十二分的漂亮。高高的身材，披肩长发，高高的鼻梁，身体已经发育的非常成熟。女孩很文静，她发现了我的目光，这让她十分的不自在，她努力的在躲闪着自己。但是没有她的藏身之所。她不时转过来看我一样，怯怯的又难以掩饰住已过分的激动和兴奋。我看见她的身子常常会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渐渐的女孩变得安静了，她开始喜欢被我凝望，并有些陶醉。她双手合十抱在胸前像是在预约着美好的未来，一丝不经意的幸福的微笑从她的嘴角掠过。要不是她的这种微笑，不会鼓励我如此持久的深情注视。女孩那天穿着雪白的连衣裙，她开始缓慢的跑动，像一只青春的小鸟在美丽的大溪滩上低低的飞翔。她为我而飞翔。她的飞翔注定是快乐的幸福的，像一只为了吸引看客而展翅的鸟，必定是一种表演。青春在她的双翅下如风般鼓动。她又像一只风筝，在我的视线的牵引下翱翔。我的目光既是鼓动也是呵护，既是打击也是怜爱。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它的根源都会是因为我的这一次凝望。

　　多年后，我时常会想起那一次野炊的经历。蓝蓝的天空一如我当时的忧伤。我们步行回到瓦镇，一路上有稚嫩的歌声在溪谷间经久回荡。歌声是：“我们的生活多美好。”美好的生活，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和悲伤。日子和往常一样在重复，身后依然有女孩的笑声传来。

　　我青春的生命一日日的行进在瓦镇泥泞的乡道上。因为那里的闭塞和贫穷，才使得它民风淳朴人们过着干净远离腐化的生活。我在瓦镇的几年，我感激我的青春并没有受到污染。一封信躺在了我办公桌上，我的同事都要我请客，说肯定是哪位女生的求爱信。果然是那位女孩的，字写得十分工整和清秀。我的心像乒乓球在桌面上跳跃，我的脸刷红了。毕竟那是很真实的。我每天还都会在操场和过道上遇见那位女生。她总是脸红红的，像很怕见到我。我走后，时常回头看我。我能感觉到她心中的困惑和忧伤。

　　我的同事说，那次野炊后，全班学生的心都玩散了，不抓一下看来不行了。他特意点到了那位女孩的名字，她是班级的文娱委员。一个周末的晚上，那位女孩和她班级另一个比较胆大样子有些逊色的女孩子来我的家里找我。我的母亲愣愣的，看着她们上到我的房间。我把那天拍的照片搬出来，挑出一些女孩子们中意的送给她们，女孩很高兴。我们没有谈到那封信的事情。女孩临走时显得很失望。出门时，她回过头来看我，有些怕怕的。

　　那一年的元旦，学校要举行一场文艺演出。女孩在班级的群舞里扮演一只孔雀。我去看过她们的排练。学校的舞蹈老师希望能够得到我的帮助。因为那位女孩，我去了。因为毕竟不是课堂，而且她并不坐在我的课堂里。女孩的话语有些随便了。也由于我的随和本性，我们很快就和朋友一样了。我们之间有说有笑。

　　如果你认为我在师生间过于随便，那也只是偶然，我对我的教师职业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识的，我无论何时何地都没有落下师者的尊严。后来我离开了教师岗位，我后悔当初对学生过于严厉，让师生间丧失了许多的乐趣。

　　后来女孩还给我写了几封信，那还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情书。无非说想每天见到我，听到我的声音，连晚上都想我，以至于做功课没有心思。并且热烈的盼望我的回信。女孩的信是花了时间写的，从字迹可以看出来，里边还有几句十分精彩的关于情爱的语句，我相信来自她的阅读。我相信那时她已经开始阅读并学会欣赏中外情书了，准确的说，一个女孩子开始欣赏别人的情书的时候，她已经在快速的成长，她已经完完全全的蜕变成两个人：安静的女人和狂野的女人。女孩把信托隔壁班的女生转交给我，她相信她的朋友并不会泄露她的秘密。

　　我一个人在课间，偷偷跑到校园附近的山顶上，靠在一棵大树下读，一遍遍的读，越读越心动。我对女孩的来信十分的在乎。我曾经真的想过给女孩写一封信，我能够想象此后事情的发展。但是我没有胆量，我在阻止自己做偏离教师形象的事情。回到山下的时候，我又成了一个严肃的年轻老师。

　　女孩初三没有毕业就辍学了，跟随别人去外地打工了。她走后，我继续执教了两年，调离。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没有在微小的瓦镇见过她，我开始惦念甚至有些思念起她来。想女孩的美丽和更多的好。

　　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么蔚蓝的天空。笑声在我的身后渐渐稀少，我开始对在瓦镇中学的生活越来越觉得乏味。当然这和我在瓦镇中学遭遇的另一件事直接相关，我在《1996年的愤怒》一文中已有记叙。但是那女孩的消失，让整个学校逊色不少。我的眼里再也没有那么明快的色彩，那么让人心动的飞翔。至今我没有再次见过那女孩。不知道她现在生活过得好么？也许命运应当安排我们见一次面，让我们彼此相互问候，我没有接受她的第一份“爱情”，至少我应当送给她祝福，祝福她人生路光明坦荡。我不认为女孩已经忘记我，她一定在恨着我。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因为我的确深爱过她，但是那时我没有勇气承认那样的现实。

　　我现在依然保存初次邂逅时女孩的照片，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拥有甜美的爱情。“除了还要爱，没有其他反对爱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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