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终将辉煌”的鼓动下，一批又一批的人涌向“新东方”

　　-编者按：

　　2001年2月初，中国最大的出国培训学校————“新东方”与美国教育考试中心(ETS)因为版权问题引发纠纷，并演变成一场影响深远的激烈争论。

　　如今，整整一年过去了。当初导致这场普通商业纠纷扩大化的一些外在因素，诸如全球化、东西方文化差异等等，早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而被人遗忘。

　　事情的解决，最后还是得回归到冰冷的商业与利益的轨道上来。

　　正因为如此，我们关注它的解决之道。

　　有趣的是，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新东方”发生了尚不为公众所知的惊人巨变。　

　　按照其创始人俞敏洪的说法，“原来做的很多东西必须推翻掉，每一个人都要把自己从一个小个体户转换成一个职业经理人，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经常吵架，散伙，散了再回来。”这段过程甚至让俞感到“痛不欲生”。

　　尽管“新东方”并不愿意将他们的所有变化都归于与ETS的那场轰动全国的纷争，但是时间上的惊人重合还是让人产生联想，而“新东方”高层也在一定程度上承认，“去年与ETS的纠纷对转型起到了推进作用”。

　　正如“新东方”新任校长胡敏所说，“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国际标准认证，就是规范化，大家是同一套游戏规则”。　“新东方”只不过是较早地遭遇这场中外阻击战。并在经历了从最初的激愤到痛苦的“涅”之后，使这场明显有一方理亏的纠纷，幸运地朝着“双赢”的局面转化。

　　而在全球化趋势浩浩荡荡不可阻挡，且中国已然加入WTO的背景下，更多的企业势必将重演“新东方”的悲喜过程。只不过，最终是悲是喜，纯属未知。

　　这正是“新东方”事件的根本意义之所在。

　　干戈已化为玉帛？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新东方将会筹备一个盛大的新闻发布会，时间大约是在春节以后，地点可能是在人民大会堂，或者，是同样能够彰显其重要性的其他地点。

　　他们盼望着与来自大洋彼岸的客人一起，宣布他们的亲密合作。而这个合作伙伴，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冤家仇人”ETS(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ETS和新东方之间富于戏剧性的关系变化似乎是最好的注解。恰恰是在一年前的这个时间，二者之间还是硝烟滚滚、剑拔弩张。ETS将新东方告上了法庭，指责新东方非法使用和销售ETS拥有版权的考试题，而新东方则反击，称ETS长期不给予国内授权有垄断嫌疑。一时间，这场争吵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谁也没有想到，干戈化为玉帛仅仅需要这么短的时间。

　　据悉，新东方可能会对以前造成的侵害做出赔偿，但和他将得到这个昔日对手的独家授权的成果比起来，那就是小菜一碟了。

　　据了解，ETS给予新东方的授权内容，有可能包括教材、培训、咨询、服务等多个方面。北京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总裁俞敏洪不愿意透露具体的细节，在真正的合同签下之前，他希望保持低调，直到尘埃落定。但谈及此事他显然心情愉快。

　　仅仅在一个月前，事情看起来对新东方好像还很不利。1月10日，人民大会堂举行了ETS和泰德新媒体集团合作的新闻发布会，他们合作的项目是e—raterTM英语论文自动评分系统，这是可以在几秒钟内为托福作文打分的软件系统。

　　敏感的人都意识到这是ETS进入中国市场的一个信号，但它同时是不是潜藏着另外一个信息————新东方彻底失去了和ETS合作的机会？因为，在获准使用这个评分系统的京沪两地主要英语学校中，恰恰没有新东方。

　　北京一家媒体报道，首次来华的ETS总部负责国际合作事务的副总裁赫伯特表示，不与新东方合作。但后来证明这是该报记者的失误，因为新任北京新东方校长胡敏专门录下了那位副总裁的讲话，明确表明是“不排除与一家或多家合作”。

　　按照ETS亚太事务管理层高级技术顾问秦苏珊的说法，与泰德的合作早在两年前已经在谈，与新东方没有任何关系。

　　实际上，就在人民大会堂发布会的同时，俞敏洪正在美国与ETS的两位总裁会谈有关合作事宜。离开中国之前，他对媒体宣称这次是去买教材。他确实对泰德的事情毫不知情。据泰德的有关人士说，俞敏洪在得知消息后曾经和他们打过电话，谈论加盟事宜。当时泰德的态度是，等先处理完和ETS的纠纷后再说————但后来俞敏洪否认自己曾经打过这个电话。

　　无论当时俞敏洪是否感到了压力，但在其离开美国的时候，他已经没有理由慌乱，因为他的手中已经拿到了王牌。

　　于是，他现在有资格对泰德新媒体集团的先声夺人表示不满，在他看来，较之新东方和ETS可能达成的合作规模，泰德拿到的e—raterTM系统不过是个小东西。而泰德竟然做这么大的宣传攻势，“制造一种和ETS全面合作的印象”。俞敏洪认为，泰德是在借新东方来打自己的品牌。

　　新东方和ETS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会让本欲拳脚相加的双方转而皆大欢喜？

　　究竟发生了什么

　　双方的预期合作之所以出人意料，是因为，至少在ETS于一年前发动这场事件之时，看起来他们是准备充分、意志坚定的。他们直接向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起诉了新东方就是明证。而新东方在气势上似乎也针锋相对、并不相让。

　　当然，实际上为新东方造势的恰恰是ETS自己。因为他们的做法将一个普通的法律纠纷给复杂化了————新东方确实非法使用了ETS的资料，他们理应为此做出赔偿————最初，谁也不会对此提出异议。

　　但不巧ETS“画蛇添足”，向全美各大学发信，要求特别注意审查中国内地申请入学学生的相关考试成绩。此举导致他们在舆论上陷于不利，因为这封信打击面太大，中国学生反应极其强烈，以致引发了一些极端情绪。

　　此事被新东方适时抓住，俨然成为中国考生利益的代言人，在舆论上反而占了上风。　

　　一个情节简单的事件演变成为复杂的“纠纷”，甚至上升到全球化、东西方文化冲突，以及民族主义的高度，是ETS和新东方都始料不及的。

　　这一次交手，双方攻讦之势甚为凌厉，但仔细察看当时的言论，一些重要的信息其实已经为未来合作预留了空间————只不过在当时没有被强调，因而被公众忽略了而已。

　　新东方其实一直在用两张嘴说话，在代表学生利益时，坚决向ETS声讨不公，但是在关键的法律问题上，从来都承认事实。俞敏洪当时接受一家媒体采访时，曾明确地承认：“我们的有些资料确实没有通过ETS授权许可，我们用了这些资料，我们做得不对。”他同时还强调了ETS那封信中一些合理的成分———要求大学在看托福、GRE成绩的同时参照其他的因素。

　　这种暗送秋波，ETS应该能感受得到。

　　有业内人士分析，新东方的“一手硬、一手软”的策略用得很好。在中国考生问题上态度强硬，是向ETS展示了自己振臂一呼、四方响应的实力，在气焰上不输于对方，从而增加谈判筹码。而在版权问题上向ETS认错态度之好，大概连ETS也为之意外。

　　“我们承认历史，犯了错误就是犯了错误，但一个不犯错误的人也不可能是一个完美的人，关键是知道自己错了并且去改，去做主观的努力。”新东方新任校长胡敏说。

　　巨变的“新东方”

　　就在纠纷之后的这一年里，“新东方”发生了尚不为外界所知的巨变。

　　2001年，新东方斥巨资聘请了世界五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普华永道(Price waterhouse)咨询有限公司帮助进行财务、税务、组织结构的设计和改组。北京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也于2001年8月成立。今年1月1日，俞敏洪从担任了8年的北京新东方校长位子上退下来，成为北京新东方教育科技集团总裁

　　“这是一个能把事情做得更大的结构。在学校这一层做事受到很大的局限性，而现在的结构向整个产业开放，管理结构、组织结构以及未来发展目标都定得非常清楚。”俞敏洪说。

　　这个结构并不新鲜，但对于新东方来说，这个转型却异常痛苦。“原来做的很多东西必须推翻掉，每一个人都要把自己从一个小个体户转换成一个职业经理人，我们花了一年的时间，经常吵架，散伙，散了再回来。”俞敏洪说，那段时间，他甚至感到“痛不欲生”。

　　新东方董事会去年年底也进行了改选，按照俞敏洪的说法，这次改选去掉了很多原来“哥们意气”的东西。现在董事会包括与俞敏洪同龄的王强和胡敏，另外两位钱永强和杨纪都是28岁的年轻人。在专业知识的构成方面，王强和胡敏都是教育管理专家，杨纪是个法律专家，钱永强则是耶鲁大学的MBA。

　　除了管理之外，“新东方”在内容上的改变也令不少内部人都感到吃惊。其中最重要的标志是出国考试培训比例的大幅度降低。“大家一说起来新东方就是出国考试培训，当然在全国来说，它的地位还是垄断性的，但是一个精确的数字表明，在整个新东方业务里面，它只占新东方的42%，另外的58%是基础英语培训，包括听力、口语、新概念英语等等。”北京新东方校长胡敏说。　

　　在教育理念上，新东方曾经倍受诟病，因为很多人认为，他只是一所教授考试技巧的学校。新东方的老师以前在上课时也不讳言这一点。但新东方正在努力扭转这种形象。

　　“现在我们的教育理念是：打好英语基础，既拿好的分数，英语水平也得到实际提高。我们的奋斗目标是想真真实实提高全民的英语水平。”

　　胡敏甚至在新东方提出了“学术研究”的概念，作为思想观念上的转型。“新东方需要注入学术成分，需要有战略目标，有自己的教育思想和教学方法，教育理念和教师体系。”

　　当然，这种学术研究肯定和大学不同，他更强调实用性。胡敏说：“我们不会去研究莎士比亚。”

　　新东方的高层承认，去年与ETS的纠纷对转型起到了推进作用，它要求这个机构有更规范化的运作和管理。

　　寻找到共同利益的支撑点

　　新东方的账算得很精，假如适时的低头可能会带来一笔巨大的合同，带来巨大的商业利益，为什么不呢————何况他们本来就理亏。

　　关于ETS选择合作伙伴的标准，ETS亚太事务管理层高级技术顾问秦苏珊曾经有过明确表述：有活力、有和外国公司打交道的经验、有商业信誉。在这个框架下，经过努力后的新东方无疑还是有希望的。

　　新东方很适时地以实际行动表达了诚意。在ETS没有给新东方明确答复以前，从2001年暑假开始，新东方花巨款包专机到美国买原版教材，前后两次共花费将近1000万元人民币。

　　这中间，新东方精通英语并且有过海外留学经验的高层管理者频频造访ETS，进行攻心战术————从美国回来之后，在年终员工大会上，兴冲冲的俞敏洪当众表彰在ETS谈判中立下累累战功的新东方教育集团董事长王强，宣布授予他“新东方特别奖”。而除此之外，新东方还高薪聘请国外的法律顾问，与ETS进行沟通。

　　一而再，再而三，ETS的最终反应证明：世界上没有铁石心肠。

　　而真正打动ETS的，还在于共同利益的吸引。ETS之所以起诉新东方，就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新东方在谈判中不会忽略这一点。与ETS的谈判尽管首先是解决过去的问题，但新东方一直是着眼于未来的合作。

　　在这个意义上说，曾经让人头痛的“新东方事件”倒是有一个有益的副产品，就是让ETS注意到了中国市场的巨大潜力和他们可以预期的巨大利益。秦苏珊就说，在这个事件之前，他们没有那么深刻地注意到中国学生的需求。而作为中国最大的出国考试培训机构、占据全国50%市场、每年以80%的高速度增长，新东方对于ETS不能不是个诱惑。

　　“在中国搞英语培训如果要忽略新东方显然不是一种明智的做法。”胡敏说。

　　而在他们的谈判过程中，又逢中国加入WTO。这无疑是一个潜在的帮助，“加入WTO之后，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国际标准认证，就是规范化，大家是同一套游戏规则。”胡敏说。

　　寻找到共同利益的支撑点，自然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新东方可能会最终夺标。

　　喜剧毕竟是大家更爱看的，何况，他们的蜜月才刚刚开始。

　　背景资料

　　美国教育考试服务中心(ETS)：是全世界最大的私人教育考试服务中心，成立于1945年，它主管英语标准考试服务，涉及180多个国家和地区。出国留学的中国学生需要过的托福、GRE、GMAT这几关都是由ETS推广的考试，这一标准化英语考试落户中国已经有十多个年头；

　　北京新东方学校：1993年建校，8年时间它已经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出国人员培训机构。(本报驻京记者杨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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