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已经是上海一所大医院的骨干医生，你愿不愿意放弃优越的生活、稳定的收入，孤身深入非洲，为那些说着陌生语言的贫民奉献你两年的青春？

　　39年来，近千名上海医生面对这个抉择时，最终坚定地选择了“愿意”。作为“中国援外医疗队”的一员、静安区中心医院肾科的路建尧医生在摩洛哥呆了一年。最近回沪休假，被记者在家里堵个正着，他说起了这一年来在摩洛哥的经历……“旅游城市”里的“乡卫生院”

　　在外地医生看来，上海医生的“常驻地”摩洛哥算是非洲条件最好的地区之一了。但向上海12个医疗分队敞开大门的，大多不是风景如画的度假胜地，而是摩洛哥的“老少边穷”地区，相当于我们所说的“贫困县”。

　　路医生在摩洛哥一个叫“沙温”的小城工作。那是一个与西班牙隔海相望的山区城市，由于和摩洛哥著名的海滨度假区风格迥异，所以也算是当地的一个“旅游城市”，“不过和国内的山水比，还是差多了。”比起一些被分到沙漠边缘地带的同事，路医生“运气还算蛮好”：“室外有40多度，室内却只有20多度，不用空调都很凉快。”

　　在摩洛哥，医生的收入绝对属于高薪。医科大学毕业后，摩洛哥医生必须去为平民服务的公立医院“服役”两年，拿到开业执照后便可以跳槽到大城市，自己开诊所，赚富人的钱。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月薪就相当于人民币5000元左右，而上海的援非医生在国内不少是堂堂的主任级医师，在摩洛哥却只能领到600多美元的津贴———根本谈不上有些人说的“扒洋分”。

　　这家医院的手术水平比得上我国的县级医院，检验手段却只有乡卫生院的水平。“没办法，仪器太落后，摩洛哥人就用土办法：内科病人要是查不出毛病，就送去‘吃一刀’———剖开来一看，哪个器官出问题就清楚了。”记者咋舌不已，路医生却见怪不怪：“摩洛哥人可不像上海人，他们对医生完全信任———相信生死由天，不会怪到医生头上。有些家属把病人送进医院就甩手不管了，等医院通知救活了，就来把人领走，医院说没救了，也就算了。哪里像上海医院，有时候病房里家属比病人还多！”

　　一手开刀，一手种地

　　当地人最喜欢的食物，是把土豆、西红柿什么的煮熟弄烂，糊糊的一大盆，用手抓着吃。上海医生们吃过几顿就开始对这种酸糊糊的东西大倒胃口。虽说每个医疗队都配备一名国内厨师，可到了摩洛哥，才知道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基本的米、油国内都会按时供应，可当地没有蔬菜，牛羊肉贵到合75-80元人民币1公斤，只有鸡肉特别便宜。害得厨师只好在保证土豆、西红柿、沙丁鱼这些“老三样”之外，挖空心思在鸡上面变花样，“我们现在一天至少要吃一顿鸡。”天天吃下来，再好吃也吃腻了。

　　路医生喜欢就着当地一种用新鲜橄榄腌成的“酱菜”吃早饭。“这次还带了一瓶回来，可惜家里人吃一口就怕了。”记者尝了一口，果然有一种刺鼻的香料味道。

　　医生们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们在屋后开了一小片菜地，撒些从国内带去的南瓜、青菜种子，既为慰劳肠胃，也是一种消遣。好在沙温日照充足，再从当地农民那里要些牛粪来“滋润”，蔬菜长得郁郁葱葱。记者上门采访前，路医生正在收拾行李，“这回要多带一点香肠、肉罐头去。”其实早在他第一次去非洲前，就有懂行的朋友告诫他要多往行李里塞“下饭”的食品，“香肠、咸肉、霉干菜、火腿———那边没得吃的。”当时路医生准备了一点就懒得再动手了：“又不是去荒郊野外，带那么多干嘛……到了那里才发现，我带的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吵起架来像小孩子

　　沙温的夜晚是寂寞的。路医生这支医疗队刚到不久，“队里一个江西的女医生穷哭，吵着要回去……”也难怪，那里的业余生活实在太枯燥了，看电视吧，“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电视台不少，可惜听不懂，英语台却很少见。中文台只能收到中央4套，还老说英语！”

　　电视看不成，大家就划好时段，轮流用队里唯一的一台电脑上网打发时间。从摩洛哥往上海拨长途，一分钟要将近20块，而在上海用IP卡打过去只要3块钱左右。所以有些队员一到约好的时候便缩在房间里等电话。摩洛哥的手机实行单向收费，有些医生就让家里打电话到手机上，通话、散步两不误。

　　不少上海医生都和当地人交上了朋友，但语言、文化毕竟差别太大，除了逢年过节会去当地人家作客外，平时基本还是窝在“自家人”的小圈子里。封闭的环境让人憋闷，以至有人会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架来。“出国之前卫生局的人给我们‘打预防针’，大家乱笑———都是大人了，这点小事还调节不好？可身临其境时，有时真的不好控制。”路医生摸着头，有点不好意思。

　　教当地人说“你好”

　　平时吃完晚饭，路医生喜欢出门散散步。友好的当地人见到外国人就会用他知道的语言问好，像英语的“Hello”，法语的“Bonjour”。一开始他们遇到路医生时，开口就是：“空尼叽哇！(日语‘你好’)”“怎么回事？中国医疗队在沙温呆了20年，还是把我们当日本人！”路医生“怨忿”之余，便开始逮住“不识相”的当地人，教他们说中文：“我们是中国人，下次见到我们，应该说‘你好’。”几次下来，医疗队的医生出门散步，基本都能听到“你好”了。

　　也有当地人不太理解中国医生。我们辛辛苦苦工作，拿的是国家统一规定的津贴，收入比当地医生低很多。有些摩洛哥人便开始想当然了：“肯定是中国人太多了，医生没饭碗，才到我们这里来挣钱。”上海医生自然气不过，“他们的首都拉巴特也不过如此嘛。总共只有30万人口，房子最高也只有七八层。”有医生10年前就去过，“10年以后还是这副‘卖相’，跟上海比真是‘远开八只脚’”

　　曾经有摩洛哥人指着当地一幢5层小楼，自豪地向上海医生介绍：“这幢房子漂亮吧？你们上海有这样的楼房吗？”消息传回来，卫生局官员连夜赶拍外滩的风景，连同几套反映上海发展的明信片寄去摩洛哥，以正视听。

　　文／闻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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