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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的夏天

http://www.sina.com.cn 2002/07/02 17:53  新浪教育

  (一)

  今天看见92级的学生照相,忽然想起那个离别的夏天来;本来心情不好,走进回忆,似乎可以暂时忘却目前,这么有逻辑的想着,那个夏天一点一点地倒退回来。

  真正感受到离别的气氛是在晨晨家呆了三天回来开会,进了会议室,忽然就有一堆毕业纪念本送到手中,要我签名,令我陡然有做明星的感觉,自己接了他们递过来的笔,就龙飞凤舞起来。

  照过相,答辩完了,每天没完没了地写留言,还是嘻嘻哈哈的;偶尔跟着去卖书,然后在二楼或大排挡吃饭,回到宿舍睡觉或者闲谈,累了就闲谈或者睡觉,感觉气温越来越热了。还要办各种各样的手续,感觉自己和科大千丝万缕的联系一点一点地减少减弱。

  终于到了告别宴。在达慧吃饭喝酒的时候,有老师和同学闹腾得很亲热,自己依然有些无动于衷;后来是跳舞,起先有些薄醉微熏的我们这些舞盲只是在边上有些眼睛发直地看,他们开始鼓动一起跳,汇入舞池的人渐渐多起来,那边又换了DISCO舞曲,大家都开始扭起来。借着旋转的灯光,我看她的脸,有一些想象中的忧郁和悲伤。他们开始接龙跳,开始拉圈跳,我渴望着,渴望拉住她的手,把这几年的犹豫和懦弱放在这最后的一握里。

  (二)

  跳舞的圈子聚聚散散,我终于握住她温软的左手,我知道她同样在渴望着,手握得紧,跳得很带劲,汗水开始湿透我的T恤衫。但是我们在旋转着,舞动着,心情放纵起来,仿佛离别近在今夜,狂欢是我们唯一的告别方式。圈子忽然散开了,我想再次拉住她的手,但是别的同学插了进来,我们便隔了开去,就象几年前隔开来一样,悲伤在我心中狂涌起来,我抓住另外一个女同学的手,随着音乐更加忘乎所以的跳起来,种种曾经阻碍我的顾虑在那一刻被排除在思维之外。所有会跳和不会跳的如今都已经加入到舞池中来了,所有的脸都激动而悲伤,所有的心似乎都失控一般地旋转飘舞,

  我知道我是他们中的一员,我的心情和他们一样,曾经的不快和愉快,在这一刻已经被原谅和深化,我心中翻滚的只是友情与伤感,它们如同火山爆发,令我丧失自己。

  一曲停了,老板要关门,几个男同学口鼻里冒着酒气让老板再放一支DISCO舞曲,先说一刻钟,然后说十分钟,最后要求五分钟,老板终于同意,大家又开始跳起来。我已经很累了,肢体;心情激动,心脏在运动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跳动之快之强,令我有些不能自持,而汗水还在不停地从一切毛孔向外逃逸。我走到外面来,外面热浪滚滚,我往西走了几步,找到一个卖冷饮的,要了一瓶冰冻的雪碧,一边喝,一边流汗,而且不知道怎么的想起这是最后一个晚上的概念,想起刚才握着的手,刚才灯光下变幻的脸,不好捉摸的心情,泪水忽然哗啦哗啦地流了下来,我背过脸去,卖汽水的老太说我的汗水流得真利害,我的鼻腔并没有哭的征兆。我依然喝水,仿佛泪和汗都在回流到我的体内,而心跳在夏夜的街头那么铿锵有力。

  (三)

  再回到达慧,舞曲已经完了,大家正在收拾东西往外来;有几个人正在安慰吃饭时哭泣的老辽。男生女生一起走出来,一路说着话,可是没有高兴的色彩和气氛。我们走在前面,她就在我的身边,和另一个曾经公开追求她而没有成功的男同学说着有点俏皮的话,我以为早已平静的心那一刻又有虫咬的痛楚,无法言语,一如过去的几年。快到西区的时候,忽然人群的后面传来女孩子的呜咽声,他们说是最活泼的那个女生玲。正在诧异着,边等边走地继续归程,后面又有男生的哭音。悲凉的感觉迷漫开来,我说我不会哭的,忽然想起刚才喝汽水时的独自流泪,明白我和他们一样,分享着同样的离愁别恨,面临着同样的割舍过去的疼痛煎熬。夏夜的黄山路啊,多少人因为离别而泪水满襟,因为这条路记载过我们的青春步履,记载过我们的欢颜,我们的笑语,此刻让我们悲伤如割,让我们为青春如歌而流泪。

  到了西区,大家坐在草坪上,有人买了西瓜来,边忙着分瓜抢瓜,想起平日聚餐时的狼吞虎咽而从今以后再难如此直率,竟也有些怀念。然后有人扔西瓜皮开玩笑,也有几个一群几个一伙的玩起“英雄狗熊你我”的口头游戏,便有些笑声在夜里传开去。接着有人提议唱歌,男生们唱过早已过时的“妹妹,你大胆往前走”“一无所有”,然后唱“把悲伤留给自己”“同桌的你”“青春”……年轻的男声随着微风传向远方,西区的夜色分外美好动人,迷离的路灯,影绰的树,铺展的草坪,还有头顶晴朗的天空,为青春作证,为美好留念,为昨日放歌。接着提议女生唱,班中的女孩子很少唱得好的,可是这一夜无人在乎,她们问男生想听什么,男生说什么都行,只要是你们的声音。她们开始低低地唱起“橄榄树”,“滚滚红尘”,“那天”....

  大家又安静下来,女孩子的声音因为低就有些凄迷,让人伤感起来,我的眼睛再次湿润起来,以后我怎么还能听到她们的声音,她的声音?曾经在心底说等到毕业,大家各自东西,再不用为每日相见而不能相悦的事实时时苦恼,再不会有那些不时来袭的悲伤……此刻我忽然明白,能够看到她的身影,能够远远猜测她的笑意,偶尔听到她的声音,原来是我的幸福和运气,而从今以后我将不再拥有。

  (四)

  夜已经深了,男生提议女孩子一起去宿舍玩,于是几十个人向二号楼涌过来。

  有男友的一个女孩子还和来找她的男朋友争执了几句,那一刻大家忽然开始原谅她的“外嫁”。看门的大爷拗不过一大群有着酒意别情的男孩子,终于让步,我们便一起上了楼。

  开始还是闲谈,然后就打牌,七八个女生分散到几个男生宿舍里。有四人一桌的80分,也有6人的120分,旁边还有许多看客。我和萍打了一会儿对家,她的本班男友在一旁观战作参谋,快一点时,我有些困,而且看萍的男友那样累地指导着,便将位置让给他来继续。在别的几个屋转了一圈,看见她也在打牌,而且很兴高采烈的,就回屋草草收拾一下上床。下铺是老三的父亲在睡着,发出老年人的鼾声。

  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最初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自己的;那一回,在图书馆的偶遇,她的眼神虽然还陌生,但是已经有好奇和探究的渴望;再后来是联欢晚会,我知道自己虽然没表演节目,但是展示了自己的另一面,第二天吃早饭相遇时她的眼神已经是含羞的了解的渴望;寒假再来,自己在自修的教室发现她的到来,起先有女友陪着,后来就独自一人,有几回她就坐在我的前面,而我因为老大曾经追过她,因为那教室

  (五)

  第二天一早疲累的女生下楼去了,自己迷糊地醒来,又睡去,夏日如此漫长炎热,令人的思维都不清不楚,低年级的人居然还在准备考试,自己暂时不会再有这样的痛苦体验,然而临毕业前的空白与紧凑同样让人难受。

  留言写得差不多了,行李也办好了托运手续,终于要开始送人。第一批里有本屋的老三,还有他的从北方赶来的父母,另外是几个北方来的同学,一起坐去北京的火车。

  在门口喊了的士,黄山路,金寨路,司机要拐近道时,老三说“走市区吧,让我们再看一眼合肥……”,于是到三孝口,四牌楼,小东门,大东门,熟悉的街道和繁华如水般流动,一路我们都没说话,用沉默向合肥告别,向科大告别,向最美丽的一段青春的载体告别。

  到车站,天色才有些暗下来,在候车室里汗流浃背;检票时,大家一古脑跟着挤了进去,检票员似乎已经习惯,并不太管。在站台上,还是闲谈,然后开始唱歌,属于年轻的歌一首接着一首,很早的“一无所有”“雪城”都给唱了起来;大家围成一个圈,有人被推到圈中去跳舞,然后是哈哈的哄笑。

  火车进站,发出长长而尖锐的鸣叫,心一阵紧缩,要走的几个开始和大家一一告别,哭声开始起来,来告别的人开始红了眼眶,说不成成句的话,拥抱,在肩上背上轻轻的拍打,握手,说“别,别忘了我”……火车汽笛长鸣,老大过来拉了我的手,说:“过来,我们宿舍四个告别一下吧!”在靠近车厢的地方,四个人的手拉在一起,我说“永远的349,永远的627!”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平日不大动情的徐也哭了起来。底下,四个人紧紧相拥成圈,任泪水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滑落,可以听到彼此的抽噎声;五年的时光,好象被浓缩成这一瞬,曾经的争吵,曾经的不睦,曾经的猜疑妒嫉不满,在这一刻被谅解;曾经的友谊,曾经的帮助,曾经的一起吃喝学习实验,在这一刻定格成永恒;五年的时光,还记得刚来时稚气未脱的脸庞,互不服输的傲气,还有对彼此方言的兴趣和嘲弄,仿佛还在昨天,而今日,彼此已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对人生理想爱情开始有了更新更深的认识,带着抱负带着迷茫带着五年的积淀和彼此的殷切鼓励,踏上新的征途……

  他们都上车了,大家都汇聚在窗口,车上的人开始摸车下送行的头,嘴里说着玩笑的话。汽笛又鸣,大家再次开始握手,泪水便又在每个人的眼睛里打着转,我们屋还在车门口的老大被列车员赶进了火车。火车缓缓启动,他在门口叫道“我爱你们!”这边大家跟着火车走动,一边舍不得放开紧握的手,站台上的工作人员过来阻拦,说“适可而止”;大家避开她,然后又跟上火车,已经握不到彼此的手了,只好挥手,说“再见”,“给我写信”,脚下已经开始跑动,妄图跟上越来越快的火车。有人一直往前跑着,有人停下来,有人伏在石柱上抽噎,有人蹲在地上抽泣......满眼都是送别的人群,满心都是他们的感伤,而自己的悲伤渐渐有些停歇,随着人流往外机械地迈步,为下一次的送别预习这必须走过的每一寸土地。

  (六)

  底下又送了几回人,印象深的有两回:一回是本屋的老大,另一回是隔壁的柳去上海。

  送老大的那天,她也回家去,有她的男朋友陪着。是个多云的下午,太阳不时地从云层后面露个脸儿出来显示它的威力。在几天内熟悉的车站月台,几个男生和两三个女生互相道别,先前都还说说笑笑,讲送行的人越来越少了,女孩子门拉着手,显得很亲热,然后是唱歌,记得那天唱的是“一无所有”和“少年壮志不言愁”,唱完了,眼眶只是红,我们自以为经过几日的考验,又是在白天,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女孩子先湿润的双眸让我们开始红了眼睛。老大还是和我拥抱了一下,拥得很紧,仿佛要把过去的几年压缩在这一个拥抱中,过去的五年,曾有过的五个室友中,我和他冲突最多,矛盾最多,但是合作实验也最多,一起自修讨论的也最多,分享的笑声和心声也最多;有时恨得咬牙,有时又气得要发笑……前两天他还说“我们宿舍四个各有性格倒也挺好的,不然哪有那么多事情值得回忆”,我在那一刻也明白我将忘记的是他的粗鲁冲动炫耀,而我记住的却将是他的热情率真和永远充满的活力。拥抱的当口,他哽咽说:“你的信写得好,以后常给我写……”临上车,还努力笑了一下。车要开了,我看见前面车厢窗口处一个熟悉的六系的朋友,跑过去和他握手,互相摸摸头,然后又跑回来,这边也在一个一个的握手。她坐在窗口,起先笑着和大家一一握手;她的男友在里面张罗着什么。我将手伸过去的时候,忽然说不出祝福的话语,只是定定地看到她眼中去,看见泪珠从她的双眸慢慢溢出,顺着脸颊流下来,我心酸得也要落泪,紧紧握握她的手,用眼睛对她的眼睛说一声“保重”,然后点一下头,她也懂了似的点点头,我们的手分开来,我感觉我们的生命在漫长又短暂的五年平行后,开始偏向各自既定的轨道,开始远离,开始陌生;六系的那个朋友曾说人生就象坐火车,总会遇到各中旅伴,但是每到一个车站,总会有人下车,去继续他自己生命的旅途;我和她就是这样的旅伴么?甚至不是,我们一直无语地在同行的旅途互相注视互相欣赏,到这一站的时候,就不无遗憾地下车,各奔前方……火车徐徐前去,我站在原地,挥挥手,老大在喊“别忘了写信!”

  送柳是夜晚,人很少,只有我们平时较熟的几个,站台的灯光特别的凄凉,大家一路说笑,让柳给我们回笑的的费,他也笑着。汽笛响时,照例是拥抱,柳忽然哭了起来,在我们的肩头颤抖不止,语不成声,我们有些明白他的心境,只是轻轻的安慰他;那一夜去上海的只有他一个,旁边是别系的学生。上了车,他依然泪眼婆娑,在我们的“再见”声中感伤地离开了这个城市。

  (七)

  人是越送越少,最后只剩下几个要在合肥读研的,还有一两个手续没办妥当的同学。我们每天捡些时间搬运自己的东西,暑假里要将它们放在四号楼。收拾房间时,自然还有许多同屋的人有意或无意留下的物什,没有办法处理,只能

  该卖的卖,该扔的扔,往事在这样的处理过程中会不经意地返回脑海,又会在一声叹息中怅然被遣。

  晚上是稍微凉快的搬东西的好时间,搬完了,几个人一边吃着冷饮,一边在夏晚的风中回忆和谈论往昔,有一些我不曾晓得的秘密在那时候转告给我,一些我从不曾向人说过的事情在那时候让我的同学知道;我们宽容的心境让我们在风中从容地笑,从容地说。

  夜里一个人睡在宿舍里面,因为炎热无法入睡,就开始想起他们都在的日子,他们的鼾声,他们的磨牙声,他们的呓语,曾经在某些个夜晚让我难以入眠的种种声音,忽然都让我有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回想,甚至是怀念。

  有时候一个人在黄昏里散步,眼前走过一个女孩子,几乎以为是本班的那些个女生,走过去就觉得自己的可笑。叹气的同时,她的影子又会飘过来,开始想已经过去的一段情感算是什么?始终保持距离的注视,始终矜持着的心,始终不曾放弃的努力和相思,最后看去,只是一场柏拉图式的恋爱,一场精神的寄托,一个有缘无份的年轻生命中年轻故事。以后的日子,我所能做的只是回忆,回忆,并在如水的生命中将她的纯洁和美丽飘流至最后。

  (八)

  大约七月十号前后,管理员开始赶我们走了,低年级的学生也考完了,大部分人开始回家。提了简单的行李,去汽车站,同行的还有一起留这儿读研的黄。炎热的夏季,伤感的校园被留在了身后。

  在家小住后再来校只能寄宿在高年级的研究生那儿,和他们不是很熟,因而就显得孤单,大多时候是在实验室里渡过。校园里人很少,自己还会不时想及过去,想及许多年轻热烈的面孔从此不能再现,许多美丽青春的故事无法再重复,而我在这样的孤单中渐渐适应新的生活,还有新的人群,新的学习起点和目标。

  一晃就是两年过去了,如今又是一个夏天,又是一个离别的季节,在这美丽的校园又将有多少泪沾衣襟的情节和场景,又有多少人不无满足不无微憾地回首自己遗落此地的最美好的一段青春,可能是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情感,最无暇的一段回忆。黄山路,金寨路,又将有多少醉酒的年轻人;东区,西区,北区,又将有多少青春的旋律在夜色里面轻轻地回荡;火车站,汽车站,又将有多少为离别而紧紧相握的手,频频挥动的臂,匆匆奔跑的身影;脸上,眼角,心间,该又有多少年轻的笑容,伤感的泪水,无悔无怨的宽容与理解……这是校园里年复一年的风景,但是永远新鲜,永远令人感动,永远耐人咀嚼和回味……

  走过黄昏,看见92级的学生在忙着,于是想起自己的那个夏天,那个柏拉图式精神离别的夏天,又写下了这些文字,为青春,为朋友,也为生活了七年的科大!

  愿多年后我的回忆里还有你的笑容和美好,还有我最青春最纯洁最无悔的那个柏拉图的夏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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