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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坤 曹长清
2002年全国高考作文题是这样的:
阅读下面材料，根据要求作文。
有一位登山者，在途中遇上暴风雪。他深知不尽快找到避风处，非冻死不可。他走啊走啊，腿已经迈不开了。就在这时，脚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扒开雪一看，竟然是个快冻僵的人。登山者犯难了:是继续向前，还是停下来援救这个陌生人？心灵深处翻江倒海之后，他毅然作出决定，脱下手套，给那人做按摩。经过一番按摩，陌生人可以活动了，而登山者也因此暖和了自己的身心。最后，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困境。
也许不是人人都会碰上这种生死抉择，但是每个人却常常遇到、见到、听到一些触动心灵的需要作出选择的事情。那时，我们大家是怎样选择的呢？又应该如何选择呢？请以"心灵的选择"为话题写一篇作文，所写内容必须在这个话题范围之内。
［注意］①立意自定;②文体自选;③题目自拟;④不少于800字;⑤不得抄袭。
曹长清老师(以下简称曹):高考阅卷结束后，你似乎还沉浸在深深地惋惜之中，是为考生，还是为自己？
张坤老师(以下简称张):是的，当然是为了考生。批了2000多份试卷，得到54分以上的只有3人，怎能叫人不伤心？
曹:伤心总是难免的。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年年有伤心啊。
张:不，伤心是可以避免的。从形式上看，今年的高考作文题仍是"话题作文";从主题来看，今年高考作文与1997年、2001年高考作文有相似之处，即在青少年中倡导正确的道德观、价值观。这样的作文平时写过好几次了，拿个高分有什么难的？可以这么说，高考作文与课堂训练连接起来了。
曹:这的确是个似曾相识的题目，为何不能出彩？
张:被齐白石老先生说中了: "似我者死。"缺少真实的感性的东西，立意不高，形式乏新可陈。
曹:今年的作文你们是怎么评判的？请把这当中的情况介绍介绍。
张:好的。从命题者的意图和话题作文开放、灵活、宽泛、提倡创造性发挥的特点来看，对题意的理解可以归结为以下几点:
1。选材时，遇到、见到(包括阅读时看到)、听到的有关心灵选择的事都可以写;材料的来源可以是直接经验，也可以是间接经验;也就是说，考生关于这方面的所作所为、所见所闻、所感所想，都可以作为写作的材料。
2。"选择"，必须在双向的或多向中进行。可以是尖锐的对立，如生与死、得与失、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等等;也可以并不表现为尖锐的矛盾或对立，如情与理、正确与正确、善与善，等等。但选择的结果必须或合情、或合理、或合法、或合度。
3。这种"选择"，必须区别于一般的选择，必须是触动心灵的选择。当然对心灵的触动，可以是"银瓶乍破水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也可以是"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可以是"卷起千堆雪"的惊涛骇浪，也可以是"吹皱一池春水"的层层涟漪。
4。文章可以着重展示"怎样选择"的过程(一般表现为记叙、描写类)，可以着重阐述"应该如何选择"(一般表现为议论、抒情类)，也可以在选择什么、用什么标准去选择、用什么方法去实现自己的选择、选择的结果如何等方面做文章。
5。文章可以从道德、伦理、思想、感情、人格、操守、文学、美学等各种各样的角度展开对"选择"的思考、探索、描述、阐释、议论、抒情。
曹:从文体来看，写记叙类的多，还是写议论类的多？
张:记叙类的多。年年如此，写记叙类的文章容易得高分。
曹:不能出彩的文章有哪些基本特征？
张:主要表现在这几个方面:
(1)所写内容平淡无奇甚至是鸡毛蒜皮之类的小事;
(2)对材料闪光之处缺乏理解，"登山者也因此暖和了自己的身心"、"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出了困境"有着很深的含义，即"救人"不仅仅是付出，它也是自身精神境界的升华，可以"自救"，可以"互救"。好文章在谈到"心灵的选择"时，都巧妙地联系了这个"亮点"。
(3)语言平铺直叙，句式一般，词汇量较少。
(4)借鉴、模仿破绽很多。
(5)胡编乱造，杀人、吃人成了故事主体。
曹:能否举几个例子来剖析剖析。
张:好的。请看例一:
玫瑰赠人，手有余香
江苏考生
昨天，我们学校的全体高三同学乘着包车前往下榻的宾馆，一路上大家欢声笑语，个个充满着豪情，准备在"战场"上一展身手。是呀!大家十二年"磨一剑"，谁不想"把君试"呢？
一会儿，汽车就到达了宾馆。大家领了钥匙就去了房间安放好了各自的物品。我和"渣仔"、"梁仔"自由组合到了同一房间。虽然我们是同班同学，但平时大家话也不多，不会乱侃，也怕到时候睡不着觉。
后来，我们又去"侦察"了"战场"，做到有备无患后，我们又回到了宾馆。
到了吃晚饭时，我观察了一下:大家都"满面春风"，大家谈着、笑着，而我却有些担心!
洗浴完后，我和两位室友便上了床。正如我所料的那样，大家都没有多少言语，到了规定时间都熄灯上床，我暗自庆幸!
然后，半夜一阵闷热，我突然惊醒。我心里想:糟糕，怎么办？!我睡不着了!!该死，怎么这时候醒，明天还要考语文!睡不好，怎么考得好呢？敢快拨"4203"和老师联系，不行，这么晚了，惊醒室友怎么办？我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对了，数数吧，我立刻从1数到109 9，还是睡不着。我立刻起床，狂做了100个俯卧撑，不行再多做几起，一直做到我头充血，眼冒"金星"，四肢发软!随后，我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天亮!
早晨，我起床拉开窗帘，打开窗子。顿时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窗外"绿草如茵，树木葱葱，几丛竹子摇曳着身姿"，走廊回迂，曲径通幽，鸟儿在歌唱!一切都那么美好!
这时，两位室友抱怨开了:昨晚我一夜没睡好，你呢？我得意的回答还好。我见他们两个愁眉不展，心想:他们这样肯定考不好，我要帮帮他们，于是我让他们向窗外看。你们看，外面多美，绿草如茵……
听了我的话，他们看上去好多了。我于是又开导他们:解决问题，不一定比回避问题好，不是吗？让我们忘掉不愉快，共赴考场!我们三人把手叠在一起，好运与我们同在!我们齐说道。
我觉得帮助别人就是帮助我自己，正如玫瑰赠人，手有余香。至少我现在写文章正是得益于此哦？
曹:读了这篇文章，我有些担心，本文的得分可能不高。
张: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不高。分析一下:
本文内容分两块，一块是写自己高考前夕睡不着觉，而自己终于想出了办法解决了，另一块写自己的室友因失眠而带来的不良情绪。从行文来看，后面一块应为主体，可惜作者没有写出"选择"，作为记叙文，心灵上的矛盾斗争更无从谈起，而且两块内容缺少必要的联系，还有一处笔误，因此本文不合题意，考虑到文字有可取之处，评35分。
曹:这样的文章的确是太可惜了，如果把第一块内容去掉，第二块再增加些内容，写进心理活动，最后作出选择，点明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结局就完全不同了。
张:正是这样。再看下面的例子:
朋友
江苏考生
外面的天空蓝蓝的，飘着几朵白云，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他们时而飞到这棵树上，时而飞到那棵树上，好不快乐!
我独自坐在教室里，望着手中的《英语语法大全》，是借给她呢，还是不借呢？她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可以说这样的朋友真的很难求，她比我大几个月，所以她什么事都让着我，她有时对我开玩笑地说: "你喊我姐姐吧!"当然，我是不会答应的。说归说，在平日生活、学习中她都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记得有一年，我们在上学的途中，我被一辆闯红灯的摩托车给撞了，她吓呆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叫了一辆出租车把我送进了医院。等到了医院，我已昏迷了，只知道醒来时，她正握着我的手，呆呆地望着我。见我醒了，她高兴地说"感觉好些了没？你可吓坏我了，还好，没大碍，不过还得留院观察一段时间，至于功课，你不用担心，等我放学回来后，给你补课，当然，这可不是免费的，你要付给我补课费和精神损失费!"我也笑着说: "没问题，共计1角钱!"她把我用力一拍: "好小子，都啥时了，还逗我。"而我呢，则捂着她打我的地方，说道: "傻子，你打到我的伤口了，你看，流血了!"谁知，非但得不到她的怜悯，又挨了一顿揍，"你骗谁啊!你身上哪块坏了，我还不清楚，躺着别乱动，我上课去了，等我回来收拾你!"看着她的背影，我哭了，如果没有这个知音，我还能活吗？
可到了高三这紧要关头，我们都忙于学习，在一起玩的时间少多了，所以感情也淡了。但她经常送一些讲义给我，我们俩的成绩不分上下，但是在最后一次模拟考试中，她比我高了10分。前不久，妈妈帮我买了这本书，她见我有了，想向我借，可是我不希望她超过我，所以我总是推迟，但在昨天，我读了一则消息，一位登山者救了一个陌生人，自己也得救了，我很受感动，连陌生人在生死关头都能互相帮助，为什么我要对玩了几年的朋友如此绝情呢!对，我应该借给她，我拿起书，向她家奔去……曹:读了这篇文章，我心里也有底了，本文围绕"选择"写了一件事，也有矛盾冲突，最后解决矛盾，把书借给朋友了，符合题意，没有特别之处，得个切入分没问题。
张:这是典型的中档作文，写了一次选择，也涉及人物的心理活动。但所选材料属于鸡毛蒜皮类小事，没什么意义，所以不可能得高分。表述清楚，没有错别字。属于四基本(内容基本明确、文体基本明白、结构基本完整、语言基本通顺)的文章，评44分。
曹:这类文章多不多？
张:这类作文俯拾皆是，连重点中学的考生也无法克服这种"高原现象"。这也是我一直沉浸在惋惜中的原因之一啊。怎样改变这种中档作文占主体的局面，是我们中学语文教师必须思考和回答的问题。
曹:我明白了，让这一部分的作文"出彩"才是作文教学走向成功的关键。
张:你看得很准，这其实是困扰整个中语界的难题。
曹::你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了吗？能否透露一下？
张:还不能说完全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只能说是有了一些思考和做法，比如说我们主张向名著学习;比如说要感性的拥抱生活，感悟生活;比如说寻觅思想的载体;比如说锤炼自己擅长的话语系统;比如说要模仿、借鉴等。2001年9月《高考》杂志刊发了"向名著学习"的观点，2002年4月《高考》杂志又刊发了"诗文开道"是话题作文"出彩"的一个办法。还有些类似的文章散见于《作文报》、《作文成功之路》以及《成功作文指导训练》一书。
曹:你的做法给人启发多多。阅卷场合看好这类文章吗？
张:当然看好，文似观山读风景，不看高原一路平。有例为证，请看下文:
凭心灵选择
江苏考生
正如每一条大道总有许多岔路，每个人在一生中总会遇见不少选择的关口。是啊，许多事物需要选择。行而上者，如鲁迅为改造国民性而弃医从文;行而下者，如张爱玲所说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之选。一条道路固然单调，但有时候，太多或太难的选择未尝不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是心灵的痛苦。
前些日子，在看陈寅恪的著作--一些唐宋史论及《柳如是别传》。我感慨于陈寅恪坚硬的品格。他始终保持着一个人的独立的人格，尊重事实，保持着对史学、对民生的终极关怀。国民党时期，他写下"九鼎铭辞争颂德";十年动乱中，他又写下"文章惟是颂陶唐"。由于他的坚贞不阿，他屡遭迫害，以至于哀叹"泪眼已枯心已碎，莫将文字误他生"，但他从未放弃一个知识分子的责任，于目盲脚膑后写成煌煌巨著《柳如是别传》。"读史早知今日事，对花还忆去年人"，从陈老的诗句中，我们读出了他的那份坦荡，是他心甘情愿地选择了这条艰辛道路。那是什么给了他这种惊人的勇气呢？余英时的一句话给了我答案。他说: "知识分子天生就是文化价值的捍卫者，正因为有了超越的精神力量，他才能对现实中的不平提出批判。"是的，是知识分子的责任，是对民族、民生的关切，对历史的严肃认真，让陈寅恪选择了这条道路，最终流芳百世。而在同样的考验面前，软骨头的冯友兰，虽为新儒学大师，却甘愿做了江青的"侍臣"，与陈寅恪的节操相比，霄壤之别。
由此我懂得，面对人生抉择，靠的是心灵的力量。而要真正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我们正处在一个社会转型期，新思想、新事物层出不穷。整个社会面临着将传统文化、旧体制下的思路与新思潮加以整合的任务。但遗憾的是，这方面的工作刚刚起步，已稍滞后于社会的变革。不错，我们目前的中心任务是经济建设，但人文学科绝不可放松。相反，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人文知识分子应发挥更大作用。而我，也已决心选择人文学科作为我终生的事业。因为，中国国民最缺乏人文精神，而这一空白需要几代人文工作者贡献一生才能弥补。我也明白，这样的选择，在目前的社会环境下，意味着要放弃很多物质的享受，吃很多的苦。但我甘愿，只为着我对人文学科的热爱，对社会、民生的关怀。用心灵选择的人生道路，纵有痛苦，我无怨无悔。
曹:这篇作文的确让人耳目一新，立意高，有新意，中学生能有这样的认识和选择实属难能可贵。用你的话说有"风景"。请你给大家评判一下，该文能得多少分。
张:本文从心灵的痛苦论人生"风口浪尖"关头的选择，切合题意，而且有深度。结构上，先由鲁迅、张爱玲的选择谈起，重点谈了陈寅恪老先生的抉择，并将其上升到终极关怀与文化价值上来认识，并与其他知识分子做对比，更显示了陈寅恪选择的意义。然后笔锋一转，联系实际谈到了社会转型时期自己所面临的人生选择。文章观点鲜明，分析中肯透彻。详略结合。字里行间可看出作者具有较为深厚的文化底蕴。语言老练，显得大气。诗句的运用恰到好处，是一篇难得的佳作。判59分。
曹::从你的评价中看出，你非常欣赏这类书卷气十足的文章。
张:岂止是我，阅卷老师都喜欢。一个不善于读书的人，一个不喜欢读书的人，一个没有"板凳要坐十年冷"的决心的人是无法写出这样的文章的。
曹::今天，我们周围到处弥漫着急功近利的粉尘，到处游荡着浮躁不安的灵魂。我懂了，我们需要创设读书的环境，大家重视，勤于探索，才有可能克服作文的"高原现象"。
张:这是深层的原因，让你破解了。但愿明年能减少遗憾，读到更多佳作。
特别说明：由于高考各方面情况的不断调整与变化，新浪网所提供的所有高考消息可能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仅供参考。敬请考生以权威部门公布的正式信息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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