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向前

　　穿着制服、强调秩序与纪律的旧时代办公室，正从企业争战地平线上快速消失，而液晶显示器和隔断摆满布偶、墙上贴满各色海报，穿着直排轮鞋穿流的办公室，正席卷世界老板的心坎，因为他们清楚知识经济中的“创意阶级”成了公司灵魂。尊重差异、塑造互动、沟通价值，企业不作这笔空间大投资，就没有未来。

　　从来没有一个时代，像现在如此看重“办公室设计”，许多大公司都不约而同选在今年重建营运总部，设计办公室在过去被认为是浪费，现在被看作是投资，为什么办公室突然重要起来，企业盘算中的理想办公室长得什么样？虽然全球科技产业不景气，但全世界科技公司都在换新办公室，由硅谷到中关村，由东京到上海，都一样。

　　步出硅谷中心圣何塞国际机场，放眼望去是凸凹有致的新建筑群，在这块由237、101、880三条高速公路圈住、被称作“黄金三角”(GoldenTriangle)的地区，遍布3Com、Novell、硅图公司(SiliconGraphic)焕然一新的企业总部，屋宇积木般层迭、大面玻璃四处渗透、倒影白云的水池与露天咖啡座是共同的建筑标志。提供电影《玩具总动员》、《泰坦尼克号》高速视屏工作站电脑的硅图公司玻璃大厅中，还备有室内自行车让员工“骑”到别的部门。“昨天我们叫它‘headquarter’(总部)，今天我们叫它‘campus’(学园)，”硅图公司企业建筑师大卫·卡柏(DavidKalb)指出。

　　革命性的变化

　　电影《少数派报告》里汤姆·克鲁斯用虚拟实境荧屏办案的未来办公室，虽然只是导演和编剧的幻想，但现代企业CEO们，却各自在他们竞争激烈的商业棋局中，大步调整发动策略攻势、补给创新能力的兵营与军帐———由美学到效率学，从全球运筹到彰显个体创意。

　　现代办公室的新长相，正反映“竞争”和“工作”的本质出现了革命性的变化。“资讯时代一来，沉闷40年的办公室文明，一下子解放了，”纽约现代美术馆(MOMA)建筑与设计部门主任安东尼里(PaolaAntonelli)指出：改变的关键，是低成本的沟通科技和威力强大的个人电脑。这些科技先改变员工的生产力，再重写企业的全球竞赛规则，最后则是组织和办公室风貌的重组。“企业老板愈来愈觉得投资新办公室是笔划算的生意，”参与MOMA去年2月《工作新世界》(Worksphere)大展的美国BOSTI设计集团总裁布瑞尔(MichaelBrill)分析：“它带来生产力的成长、创意思想、团队合作、相互学习，以及最重要的‘乐在工作’气氛，早已证明‘翻新工作场所’值得投资。”

　　自公元1560年第一座有考证的“办公室”(bure，拉丁文，为英文bureau办公室字义起源)———意大利佛罗伦斯Uffizi宫廷(现为美术馆)开张以来，办公室的造型与设计规划，就与人类工作方式的演化亦步亦趋，也经历由奴役到自由之路般的痛苦历程。

　　没有个性的螺丝钉

　　由工业革命时代的工厂小办公室，到19世纪大航海时代的保险与银行，以迄20世纪开端的企业总部，围着采光天井用钢笔抄写记录文件的工作，逐日变成了办公大楼里排排坐的办事员使用打字机、传真机和书架式档案柜，照明也由爱迪生发明的电灯取代自然光；虽然工作工具与作业流程改变，但不变的是“中央集权”的管理模式，员工位在金字塔底端，其上有数量渐少的管理阶层，金字塔顶端则是企业老板。

　　在金字塔组织的办公室里，一般员工多是苦闷和空虚。员工被看作是“没有个性”的螺丝钉，主力阶层永远是男性，仅有少数女性能担任服务性质的秘书。朝九晚五的8小时内是重复的工作(确保生产效率)，管理者则是监督员工有没有偷懒的鞭子手，惟独老板掌握所有产业知识和利润，通常他们位居顶楼尖端，附有小餐厅的办公室，拥有直达的电梯、浩大的办公桌面与数不完的窗户。如果细心把企业总部由下而上拆开———“没有隔间的大厅/办事员”“隔成几间房间的大厅/主管”“一个房间就是整座大厅/老板”的三段式空间，自二次世界大战后的50年代起，就牢牢盘踞着世界各大商业都会，由纽约曼哈顿的大都会人寿大厦、东京都品川区的三菱集团总部到香港中环汇丰银行一模一样。

　　网络掀起的大震动

　　自1993年互联网商用化后，办公室场景出现50年来第一次大震动。由硅谷的科技公司开始，串联到纽约的投资银行与媒体、广告产业，蔓延欧亚；其中芬兰的诺基亚于1997年于首都赫尔辛基西边Espoo小城兴建的玻璃智慧新办公大楼，更跟着它华丽、善变的贴身手机和旱地拔葱的公司股票市值，震撼全球企业。在这栋没有阶级划分的玻璃办公室里，每一个员工都可看到窗外的芬兰湖和森林，而楼面间回旋的上下走道，则隐身在大楼中央；高速光纤电缆纵横建筑结构体中，三四十间会议室分别以各国首都命名，象征诺基亚跨着GSM无线标准大步全球化的企图。

　　“90年代以前，世界的办公室设计都没有改变，顶多多挂一些艺术品而已，”负责规划台积电新总部，也设计台湾奥美集团新办公大楼的邓运鸿强调，“直到最近，企业才开始从员工、创造力、新效率的角度设计办公室。”在台积电的新计划中，他说服主管们开始放弃专属办公室，而奥美个案里则是把无数的游戏设施和会议室、磋商空间结合，使办公室变成“工作俱乐部”。

　　争取创意阶级加入

　　在80年代，电脑科技的运算和处理效率，把“抄写”的传统白领工作丢到历史中；在90年代，互联网的便利使世界没有距离，则把企业带进全球化竞赛，员工也被要求有更多创意和自我实践、内部创业的人格特质。

　　“如何生产一只更快、更好的mousetrap(捕鼠器)已不是关键，”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经济系教授佛罗里达(RichardFlorida)指出：“现代企业要的是能把墙角的mousetrap狂想到放在人类手上，结果创造出‘电脑mousetrap’(鼠标)的人。”办公室改装风潮风行草偃到世界各地，便是企业愈来愈要争取“创意阶级(creativeclass)的加入，这批人在乎“个人价值”“绩效报酬”“零歧视”与“开放心态”，当年让人受困惑的办公室根本容不下他们，而由于这批“创意阶级”需求增加实在太快(1999年已占全美总工作人口的30%)，敏感的企业不得不以革命式的手法把办公室全面翻新。“以前办公室设计分成‘蓝领’(blue-collar，工人)和‘白领’(white-collar，上班族)两种，现在的新流行则是清一色的‘无领’(no-collar)，”佛罗里达语带幽默指出。

　　什么样的办公室，才是“无领创意阶级”接受与拥抱的典型？

　　打破阶级的藩篱

　　首要之务是打破主管与部属的阶级藩篱，主管拥有专属办公室的时代已经过去，考虑到可能对员工效率、士气以至利润带来的影响，老板坐在哪里还重要吗？

　　许多最具创造力的企业，早已注意到这个问题。英特尔董事长格鲁夫的办公室，就位于员工座位中心。置身创意同仁间，吸收最快的资讯、适时发动领导与整合，才能创造最佳效率。即使仍保留主管的办公室，主管们则多半把大门打开，而且不时投入到部门同仁的随机会议。

　　有的大企业的总裁办公室，甚至是在员工出没频繁的茶水间或衣帽间附近。这些企业的阶级藩篱已被打破，沟通变得频繁，有助于创意激发。

　　新的办公室空间主张秘书没有必要再作顶头上司的“门神”，这样高级主管才能更为接近其余广大的员工。此外，办公室应该设计符合“新的工作方式”，不再以某人办公室的大小、景观好坏判断一个人的身份地位，而是以其工作表现判断。

　　其次，则是把排排坐的“课堂型”工作阵势，调整成4人一组的细胞工作群组。“创意型的组织，这样产生集体创意最快，”邓运鸿摊开他帮台积电与奥美的设计图指出，“四个人各居一角，专心工作时互不干扰；但要开个小会，四张椅子中间一拉，立刻就可沟通。”这样的铺陈经过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艾伦(ThomasAllen)10年研究，证明是办公室里最有效达成“合作亲密感”的方式。艾伦研究美国各大科技公司R&D部门的办公室效率后发现，“工作者通常跟他位置最近的同事互动最多。”他分析：“而只要坐在离他22.7米外的人，则通常一辈子都不会互动。”

　　冲撞创意火花

　　工作群组的座位设计要有“火花”考虑，部门与部门间更需要“冲撞”意图，未来型办公室的另一大特色就是“超量的会议室”，满足各部门吵架、争执、协商、订出协同合作解决方案的需求。美国《纽约时报》资深建筑主笔葛拉威尔(Mal鄄comGladwell)采访各大企业总部就发现：“创新的诞生，通常来自互动；最好的点子，通常来自一家公司不同部门的互相交流。”在他的调查采访中，企业中最佳的创新成果，往往是由工作性质截然不同的部门一起产生的。“因为他们各有不同专业的角度，却又分享相同的公司理念与利益，而且同时追求对彼此都最有利的策略，”葛拉威尔指出，“不沟通的公司，打不赢天天沟通的对手。”

　　不管美国或中国、科技公司或传统产业，都开始把会议室当成楼面设计的核心，昔日企业总部中靠窗的位置，总是保留给职位最资深的主管，但在新企业的规划里，这些有视野的空间开始变成员工休憩中心、咖啡吧台或者会议室。

　　网络时代降临，各家新办公室四通八达的联外(extranet)和联内(intranet)网络少不了，现代办公家具厂商已经可以巧妙把各式缆线隐藏在各种地板、隔断和家具间，有的更把自身擅长的工业电脑设计活用到办公室每一方寸，由会议室的线上预定荧屏、公用电话、来客停车场车位及时调控与设定、区域安全监控。

　　企业价值和力争第一

　　“网络现在已经是必须的了，各家公司一定都会有，企业现在最在乎的，反而是企业的visualidentity(视觉识别认同)。”设计师邓运鸿指出：“怎么样让同仁和顾客可以在一进入办公室，就体会到企业价值和力争第一的企图，这最难！”他以奥美举例：一进大厅，设计了一个360度回旋的接待柜台，旁边则贴上奥美创办人奥格威(DavidOgilvy)创业时的诸多叮咛，对面则是巨幅奥老的可掬笑容肖像，目的就是向每位走过这圆弧上楼的人，传递奥美“整合广告、公关、直效行销、互动行销、企业识别”的360度全传播理念。

　　职场转折勾勒新建筑风貌

　　企业为了抢人才、塑造企业印象、追求工作效率，无不在全面翻新它们的企业总部。位于苏州的世界最大电阻器厂国巨电子，就把台湾当红建筑师姚仁喜请到苏州，用苏州上千年的水乡园林建筑意象，设计了3200坪古典与现代风味兼具的办公厂房，整座大楼完全镂空，每一位员工由办公桌前起身，可以一览所有同仁办公场区，和挑空天井下潺潺滴水的偌大水池。“每一个来苏州设厂的公司，都会来看国巨办公室，”国巨电子的CEO陈泰铭透露，“许多就成为国巨的客户。”

　　坐落深圳、主攻电信网络设备、有“中国Cisco”称号的华为科技，集结上千名博士级R&D人才，被视为中国最具国际竞争力的惟一企业，近年为了吸引国内外科技好手加盟，以硅谷公司的建筑标准全面造镇，不论会议室、R&D研究室、员工餐厅，以及可供好手推上一杆高尔夫的广袤户外绿地，环境工作标准远超过一些科技园区。

　　强调团队融合、人人平等、开放与自由，未来办公室并非就是完美设计的终点。奥美广告创意总监、网络作家吴心怡就直言，新的办公室少了“关起门大吵一架的权利”，创意团队不容易保有idea的隐私，而许多可在房间里展现的个人风格，也被迫取消。美国硅图公司工程师则担心自己集中思考时，会冷不防被旁边的一阵大笑所打断，“办公室仍然在变，”邓运鸿说，“这些回应，显示设计师要跟使用者作更多沟通。”以前他只有跟老板沟通，但他现在每一个案子都得跟客户、同仁开上数十场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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