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生采编此稿的念头始于年初。时值中国驻芬兰使馆教育组卢枫女士回国休假，她带回了有关“留芬学人西北开发回国服务团”的消息。

　　据卢枫介绍，2001年11月，受教育部“春晖计划”资助，该团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开展的有关西部地区生态环境和经济问题、人才培养等方面的合作，极具“为国服务”之针对性。闻此，我们开始采编此文。

　　沙尘暴备忘录

　　我国有关沙尘暴的最早记载是在汉代，天“雨土”，一夜之间把卧牛埋掉，描述的就是沙尘暴之烈。不久前，《自然》杂志称，根据中国北方黄土高原的红土研究发现，干旱在我国2200万年前就有了，沙漠化也从此开始。

　　资料显示，20世纪50年代，我国土地荒漠化面积以每年1560平方公里的速度扩展，80年代每年扩展2100平方公里，90年代增加到2460平方公里。与此相应，强沙尘暴天气的发生次数也由50年代的5次发展到90年代的23次。

　　世界各地一次次卷土重来的沙尘暴再次向人们敲响了生态环境不断恶化的警钟。据统计，2001年中国有近二十个省会城市受到了源起西北地区的沙尘侵袭，其中重庆、南京和杭州等南方城市也受到了影响。

　　2002年3月18日下午5时到21日早晨5时，一场近十几年来最强烈的沙尘暴横扫我国北部广大地区，长江以北几乎所有的地区都不同程度遭受了影响；在新疆西部和北部、内蒙古大部、甘肃中部、陕西北部、宁夏、河北北部、京津地区和东北南部等地出现了强沙尘暴天气；其中，甘肃鼎新、金昌等地还出现了罕见的特强沙尘暴天气。专家认为，无论从影响范围，还是从强度上说，这次沙尘天气过程都是上世纪90年代以来最强的，席卷140万平方公里，影响人口达1.3亿。几乎与此同时，朝鲜、蒙古等许多国家也遭到沙尘暴袭击，一场猛烈的沙尘暴肆虐韩国，日本首相小泉的专机在汉城机场尝到了风沙的滋味。

　　北京3月20日更是遭遇了入春以来出现的范围最大、强度最强、影响最严重的沙尘天气。上午8点以后，灰蒙蒙的天空就慢慢变成了桔红色。10点以后，三五百米以外混沌一片，正午仿佛变成了黄昏，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尘土气味，马路上的车纷纷打开了雾灯。当天总悬浮物是正常天气情况下的100倍，可吸入颗粒物在当天下午2点左右达到最高值。这是自1995年以来强度最大的沙尘天气，北京收到了来自远方的3万吨天赐沙尘，人均3公斤。

　　你从哪里来？

　　据研究表明，每年冬春影响我国的沙尘暴源区有境外源区和境内源区两大类。境外源区主要有蒙古国东南部戈壁荒漠区和哈萨克斯坦东部沙漠区。蒙古国和哈萨克斯坦荒漠的沙尘暴，最远的能经中国北部广大地区，并将大量沙尘通过在太平洋上空的大气环流一直传送到北美洲。

　　我国境内源区主要有内蒙古东部的苏尼特盆地或浑善达克沙地中西部、阿拉善盟中蒙边境地区(巴丹吉林沙漠)、新疆南疆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和北疆的库尔班通古特沙漠。很多情况下境内境外界限不会泾渭分明，当沙尘暴自境外发生并进入中国时，上述境内源区则成为加强源区，使空气中沙尘浓度急剧上升，造成严重的大气颗粒物污染。强风经过，一路上不断有当地的沙尘加入，沙尘暴的范围、规模和强度持续增大。有时沙尘暴源发地规模并不大，含沙量并不高，但一路移动，因地形地貌、气温气候、植被等原因，沙尘暴很快得到加强，造成很大的环境灾害。

　　据了解，进入20世纪90年代，我国的沙尘天气明显少于50年代和60年代，但是从1999年开始，这一趋势发生了逆转，预示着我国可能进入新一轮沙尘天气频发区。为防治沙尘，我国政府采取了具体有效的措施，《中华人民共和国防沙治沙法》已于今年开始实施，这是世界上第一部关于防沙治沙的专门法律。我国已经启动了一系列重大的环保工程，努力恢复沙尘暴源区路经地区的植被和生态环境。最重要的是我国实施了三道防风建设工程、京津风沙源治理工程，这两个工程覆盖了中国绝大多数的沙漠土地。

　　“春晖计划”先行西部

　　芬兰以其农林学、医学等蜚声国际。近年来我国加大了和芬兰在此类相关专业之间的学术交流。当国内沙尘暴肆虐时，在芬兰的中国学者以其强烈的爱国之情急切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以其所学所长建言献策，表达了他们的赤子之心。

　　我国西北地区的黄土高原，总面积达64万平方公里，涉及青、甘、宁、陕、内蒙古、晋、豫等7省区，是世界上水土流失最为严重、生态环境最为脆弱的地区之一。驻芬兰使馆教育组结合芬兰的学科和技术优势，组织了“留芬学人西北开发回国服务团”(简称“服务团”)。2001年11月6～20日，由郭德英、黄文丁、乔明强、沈百荣等四名博士组成的服务团奔赴祖国西部，参观考察了陕西杨凌和西安等地，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等单位的有关人员，就西北地区存在的主要问题诸如生态环境、人才培养等进行了广泛的交流和座谈，最终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签订了“黄土高原地区典型退化生态系统恢复和重建的关键技术研究”等合作项目等。

　　2002年4月底，记者从中国驻芬使馆教育组得知，服务团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将联合申请“黄土高原区域典型退化生态系统恢复和重建的关键技术研究”重大综合研究项目。该项目从生物技术、微生物技术、生态系统经营等多科学入手，并开发退化生态系统恢复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新途径，同时建立生态系统数据库，构建生态网络模型，加强促进其生态监测的规范化和制度化。国家林业局对此非常重视，7月8日致电驻芬兰使馆，建议此科研项目开展可以多种渠道申请，并表示会尽力提供必要的帮助。

　　包括服务团成员在内的留芬学人，纷纷为防治中国沙尘暴建言献策。这里我们不妨听一听其中几位的观点。

　　黄文丁

　　南京林业大学教授，芬兰赫尔辛基大学热带资源研究所研究员，主持农林系统相互作用理论、模型和计算机软件研究。

　　今年3月20日的特大沙尘暴让人想起上世纪30年代美国和70年代非洲的灾难性沙尘暴。美国当时的沙尘暴被称为美国历史上最大的环境灾难，非洲当时的沙尘暴更成为全球性环境事件，从而导致1977年联合国沙漠化大会的召开和全球“抗沙漠化公约”的诞生。

　　据称国内对沙尘暴起因有争议：一是气候变化主因派；二是环境破坏主因派。而我认为，从治理的角度来讲，主因是什么并不重要，如何治理才是最关键的。

　　加强沙化区生态管理。生态系统的有效管理非常重要。实际上，土地荒漠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生态管理不当造成的。因此，今后沙化区的任何经营活动必须在环境管理的法规条例约束下，在环保部门监督下，由林业等有关部门提出科学合理的管理方法和措施，指导各项经营活动。同时实行开放和高度透明的方式来检查沙化区的生态管理。这要形成共识和成为一项常规制度。

　　治源治本。源，即沙源。主要有两种：一是目前我国的所谓几大沙源区；二是沙化的耕地，荒地和局部散在的沙尘区。对前者可建立科学合理的环沙多层多重防护网系统，层层逼退沙源；对于后者，可采用林草并举和改变耕作法，缩小沙尘源。本，即造成沙化之本，为人迫于生活压力所致。这本身是一个社会、经济和文化的大综合体，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惜在有利于沙区生态管理的前提下，开发新思路、新观念和新方法。近几年我在非洲开展了这方面的研究工作，并建立了用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示范区，即在保护区周围建立多功能群复合系统，这个系统既能供应粮食等众多产品，群众经济水平、受教育程度都得到相应的提高，自然也增强了环保意识，促进其参与保护环境的积极性。

　　改变耕作法和单一植被系统，对控制局部沙尘源很有作用。例如提倡农田水平条状高矮作物间作，周围布置林网或农林间作，能显著降低风速和扬尘。采用宽带间间作并不影响农田机械化作业，而且有利于降低雨水流失和增加土壤湿度，是一种多受益耕作方法。

　　加强国际合作。全球合作抗沙漠化是国际共识，争取国外先进经验、技术和资金投入。在吸收国外经验教训方面，美国的例子就很有启发。20世纪30年代的灾难性沙尘暴，促使美国政府制定了许多法规、政策和措施，许多方法可以说行之有效。例如建立了3000公里的防护带，栽种了2亿多棵树和改进耕作方法等，但采用大规模的地下水农业灌溉工程的做法，尽管使大平原免遭沙尘暴之苦，却颇有争议。1985年的民意测验表明，90%的农民认为，地下水的耗竭是该地区最大的问题之一。加上农民继续采用非持续利用经营方法，有人警告，如不改进，将来抗御周期性干旱能力，并不会比上世纪30年代强多少。很显然，我国的沙尘暴应吸取国外的这些经验教训，结合我国实情和技术，形成治沙新思路和方法。同时，我国先进的治沙经验也是对国际社会的贡献。

　　我去年11月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作报告和今年4月在泰国亚欧会议作报告，谈到我国沙尘暴防治时，有人问我，我国的沙尘暴有无可能防治，我谨慎乐观：只要正确而又努力地去做，是有可能的。

　　王庆国

　　曾在中国林科院林业研究所从事防治沙漠化研究，现在芬兰耶恩苏大学林学院从事森林生态系统研究。

　　我国防治沙漠化的主要问题，不在治理荒漠化技术方面，而在防治工程的组织实施和管理方面。

　　一是工程设计不合理。据笔者调查，不合理设计的常见错误表现在不尊重专家意见，看不起乡土植被，盲目引进外来树种、草种；只顾近期利益，不管长远效果,树种简单,甚至只认林业忽略草本植物。

　　二是工程实施中的急功近利倾向。

　　三是工程验收中的假大空和腐败现象。

　　要解决这些问题，当务之急是要建立一个独立机构。这个机构必须要由专家组成，必要时任命部分临时成员,以此来保证机构的权威和公正。另外这个机构必须是独立的，不受其他领导、其他机构的指挥和影响。大部分机构成员是永久职务,保证除非被法院判决有罪，永久成员不会被解职。从经济和社会地位上保证成员敢说真话没有后顾之忧。成员的任命必须是在竞争条件下公开进行的。这一机构的报告应该是公开的，机构的运作是透明的，受社会监督。

　　张渊智

　　毕业于吉林大学，现在芬兰赫尔辛基工业大学电子系攻读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遥感控制。

　　我国目前只能应用遥感技术预测或预报可能的沙尘暴现象。我以为沙尘暴的监测与防治，更为重要的应该是晋陕蒙冀地区脆弱生态环境的综合治理与遥感监测。

　　第一，由于地表植被的严重破坏，加之我国北方地区每年冬春季节长时间干旱无雨，使得生态环境十分脆弱的晋陕蒙冀部分地区的地表黄土中的极细微粒成分(或称“尘土”),几乎是到了“风吹尘起”的地步。因此，完全有必要在当地实行“退耕还林和退耕还草”国家宏观策略，逐步实现晋陕蒙冀地区脆弱生态环境的综合治理。

　　第二，应用遥感技术，尤其是气象卫星和地球资源卫星，结合GIS和GPS技术，监测和管理晋陕蒙冀地区脆弱生态环境的动态变化，其目的就是要及时了解当地地表植被的恢复状态，为决策部门提供可靠的数据。因此希望政府投资或贷款(包括世行和亚行贷款)，同步进行晋陕蒙冀地区脆弱生态环境的综合治理和遥感监测，逐步实现沙尘暴监测和防治。

　　第三，就沙尘暴监测与防治，寻求一些国际合作研究。

　　戴玉成

　　中科院沈阳应用生态所研究员,博导,中国科学院“百人计划”入选者,芬兰赫尔辛基大学博导。研究领域是生物多样性和自然保护。

　　沙源地区植被的破坏是沙尘暴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因此要从全局利益和长远利益角度对沙源地区进行综合治理。

　　在三北地区启动沙源地区植被保护工程，结合三北防护林工程，禁止在沙源地区采矿、放牧、采伐林木，这样就能建立一个地上、地表和地下的立体植被保护体系。这将是一项长期和艰巨任务。

　　沙源地区的居民要停止现有的以破坏自然植被为代价的生产经营活动，国家应考虑给这些地区一些特殊政策，同时提供资金鼓励他们保护好当地植被。

　　将资金准确、有效地用到沙源地区植被保护中去，从政策上保证农民对土地使用的长期性和连续性。根据过去的研究结果和经验，乡土植被的物种在固沙中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各地区要结合当地条件，因地制宜，不要盲目引进其他草种树种。

　　建立一个有效的检查和监督机构，杜绝腐败工程、面子工程和虚假工程。坚决防止为了要资金而虚报假报治理面积，对弄虚作假及腐败行为要绳之以法。

　　西部大开发一定要考虑到西部地区生态条件的脆弱性，严防在开发的同时，只顾经济利益，而忽略生态和社会效益。

　　在全社会开展生态保护教育，让全社会认识到沙区人民保护好沙区植被，对减少和防治沙尘暴，对我们整个国家的经济建设具有重要意义，国家可考虑让经济发达地区拿去一定的税收支持沙区的生活。(撰文/蒲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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