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在满头大汗浑身燥热的时候，一个人呆在水房，将水龙头开的很大，让那凉爽的急流冲过头发，流过脖颈，滑过手臂，溅湿衣服，带来短暂的清凉。有时候会静静注视着皮肤上残留的颗颗水珠，觉得毛孔都要张开了，脸上带着傻笑，也带着一道道发梢上不断滚落的液体，双手接着水管中流出的水，耳朵里只有流水哗哗的声音，哗——哗哗—，是它们在欢天喜地的歌唱吧？

　　通常是长久的傻笑，长久的水流，长久的歌唱——长久的流出来的欢乐，而不会觉出淌走什么失去什么，仿佛生活是一种简单而且美好的游戏，随时随地补充你的快意，保证它无时无刻不充盈。

　　在这种欢乐的游戏中沉溺久了，再看看窗外不动声色的空气与枝头凝滞的绿意，非但没有觉得呆板，反而也想象它们也跟快乐的水流与快意的心一样，在激荡，在歌唱。你快乐，我快乐。都是快乐。或者说是：只有快乐。

　　快乐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水房里有一只水龙头出了些故障。拧得再紧也会有细流淌出来。有时候是一条水线。滴滴哒嗒的，就穿成了线。落在贴满瓷砖的水槽里，又流进下水道里。有时候会有细小的水唾液一样溅到皮肤上，微微凉，但是静寂无声。看得久了，有些替它可惜。这样洁净的水流，一路沉默着淌进城市污秽的下水道里，不见天日，同流合污，它们一定不快乐。沉默是无声的抗议。

　　拧开另一只水龙头冲手，水房里又充满哗啦啦是人心情愉快的歌声。在四壁回应。心里替那无声的细流不甘心。

　　于是端一只塑料盆来，绿色的，放在白色的水槽里，恰好接住那水线。间或听到嗵嗵的水珠打在塑料盆壁的声音，不象是唱歌，因为没有那样镇定迟缓的的歌声。应当是徐徐的讲故事，有时候沉默了，也许是水流讲的累了，它要休息。但是无论如何我听不懂这故事，连一个梗概都听不懂，一点儿也不明白。嗵，嗵，嗵。

　　也罢。关上门。由它去自言自语吧。它闷得太久了，什么时候才能够学会那快乐的歌唱。

　　一个上午过去了。中午去水房洗手。惊奇的发现满满的一盆清水，早就满溢出来了，清水从盆沿四周继续往外流，在洁白的光滑的水槽里，流淌。水管里的水线一落进盆里，就在水面上荡起一圈波纹，我看着它，觉得就象是，象是一张开心的笑脸。心情也随着波纹完全舒展开了。

　　我端起水盆，小心翼翼的，很吃力。然后心里很轻松也很快活。原来真正的笑容不一定需要歌唱来伴奏。原来生活不是一场游戏那样肤浅。原来快乐若是来得容易了，也许很廉价会贬值。原来细微的声音要比四面八方的回声要珍贵百倍。因为它真实，执著，有力，从容不迫，嗵，嗵。健康的充满血液的心脏跳起来，是那样的声音么？热血在体内循环往复，是那样的声音么？生命的律动就应当是这样的声音吧！

　　看着舒展开来的水纹，倒映在水中的脸开始浮起微笑。窗外不动声色的空气，枝头凝滞的绿意，都是这样微笑吧？安静的天空平坦的大地，一定也是这样的微笑！

　　还是端着它。水还在流淌。还是吃力。绿色的容器，透明的液体，清可见底，——然而觉得是在面对平静的海，洋溢着绿色的生命力的大海。轻轻放下它。

　　不知道听说过多少积少成多集腋成裘集沙成丘的传说，今天总算为这平静的海讲述的故事而折服。生命需要力度，成熟需要吸取。生命的力度缘于充盈，生命的充盈源于积累源于吸取。以往的快感总是太快，壮美总是太壮，感动总是在动。从来没有一刻能够静止下来，想一想什么才是欣喜，怎样才能收获。

　　伸出双手，接起一捧水——然而来不及接住的、没有早日接住白白流失的，已经何其多！

　　从此以后，开始知道水流千转的曲折，开始了解海纳百川的广博，开始喜欢，喜欢看细水长流。(文/昨夜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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