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硕士生导师的留学经历

　　80年代是"留日风"最盛的时期，方先生和许多人一样挤进了这一潮流，背上行囊，踏上了去东瀛的征途。历时7年多，在收获的季节里他回到了上海。因为他的事业在这里，因为恒古久远的中国文化和东方文明牢牢地扎根于他生命的底蕴中……

　　方先生现在是华东政法学院经济法系的硕士生导师。他是一位很健谈的学者，采访过程中向我娓娓道来他在日本的求学经历。

　　"零点行动"

　　和当年许多人一样，方先生为了去东瀛求学，除了花去几十年的积蓄外，还向亲戚朋友借了不少的债。初到日本，他深深地感受到做一个"穷人"的悲哀。日本的生活水平之高是当时月工资仅百元的他无法想象的。付掉30万日元的学费后，他的口袋里几乎已经不剩下什么了。连在日本住房的租金，也是到了日本之后向一个朋友借的。

　　日本的商场有等级之分，超市可以说是最便宜的购物场所。初到日本的那段时间，为了节约开支，他和同去的几个朋友每天就到超市买些面包皮聊以充饥。日本人中很少有喜欢吃面包皮的，所以超市中面包皮的价格只有面包的十分之一。

　　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在日本住处的家用电器都可以"捡"得到。早些来日本的几个朋友告诉他日本人会把很多还能使用的彩电，电冰箱等扔掉。如果想要，不用再花钱去购置，只需去捡回来即可。碍于面子，方先生和几个朋友每每有此计划都等到深夜无人时，才去附近的废物箱去"淘金"，这就是所谓的"零点行动"。

　　日本人在这一方面是很有道德的，方先生告诉我，他们对每样电器都做了标注。哪些还可以继续使用的，哪些已经坏了不能使用的。。。。。。一般情况下，对已经坏了的电器他们会把电线剪断，以避免引发事故。

　　日本人不是很"抠"的吗？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大方的把电器扔掉呢？原来，在日本人力是非常昂贵的。就拿彩电为例，修一次彩电的价格和买一台新的差不了多少。精明的日本人显然选择了最经济的方案--买台新的。

　　第一份工作

　　那年，日本经济正处于颠峰时期，朋友介绍了好几处工作给方先生，但他却挑中了刚刚达到法定工资线的那份活儿。仅仅是因为看了工作环境后，发现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念书。

　　他告诉我，精明的人应该学会放弃，应该知道放弃的背后会得到什么。

　　那是一家游乐场，吃喝玩乐皆有，方先生在其中的麻将店里当招待。麻将店里共有六张墨绿色的自动麻将桌，平时不过二三桌客人。他每天下午2点上班，先里里外外打扫店堂，用微型吸尘器清理麻将桌。等客人来后，给他们递茶，递毛巾，送一份糖果；客人们饿了，他就打个电话给游乐场里的饭店，让他们送饭过来，做完这几件事情，他就可以退回收银台当老和尚念他的日语经。值得庆幸的是这里的客人素质都不错，见他如此拼命学日语，便说，饿了我们自己会打电话订饭，你就"一生悬命"(拼命努力之意)！所以，每天都是客人们在外面酣战得昏天黑地，而他在账台里读得如无人之境。

　　然而，客人好说话，老板就不行了。有客人时，他从不进来，怕打扰了客人，没客人的时候，常常冷不丁冲进来。有一天，老板娘进来，看见客人一个也没有，而方先生却笃悠悠口中念念有词，脸马上拉长了，她在店堂里东摸西看，实在找不出毛病，哼了句"闲得很啊"就走了。从此，老板娘就隔三差五来，只要看他坐着，就想方设法把他调遣得鸡犬不宁。明明天气很冷，她进屋便说，热死了，还关窗，让他把窗户再擦一边；明明天气很热，却又要他去关窗。说是窗开着，灰尘都飞进来了。

　　方先生非常的窝火，长此以往横竖是念不成书了，还不如另某他处，便气冲冲地找老板理论。一番争执之后，没想到老板松了脸：我知道客人对你反映不错，没有客人不是你的错，好好干。

　　就这样，老板和方先生都获胜了。老板雇到了日本最廉价的招待，而方先生赢得了时间。

　　"包装自己"从报名开始

　　由于能够边打工边念书，方先生的日语进步很快，提前一年便从日本语言学校毕业了。日本的大学有一种旁听生制度，想考本科或者研究生者，可以先申请旁听本科或者研究生课程而不用参加考试。这么好的制度！使得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光明大道--直接申请硕士旁听，然后参加硕士考试。这样一来至少可以节省一半时间。对于不算年轻的他，这真是个大喜讯啊。

　　在预科班旁听了大半年经济学课程后，他决定报考经济学研究生。为了最大可能的获得成功，他采取了广种薄收的方式，在东京，川崎和横滨一带精心挑选了六所大学。

　　为了出师吉利，方先生挑了六所大学中最差的先去报名。兴冲冲地来到学校，以为较差的学校容易报上名。不料，那位科员上上下下瞥了他几眼后，就以名额已满为由将其打入了冷宫。刚开始报名怎么可能会没有名额？不看材料打量人干吗？他百思不得其解，便跑去向朋友请教。朋友听了他的经历后大笑：一件无领茄克衫，一条皱巴巴的裤子，那么不注重仪表肯定会吃闭门羹。朋友的一番话显然是很有道理的，方先生当即去百货公司买了一套西服。据说，日本人连中国西装和日本西装都能够区分出来。

　　第二次，他西装笔挺去了神奈川大学，果然一炮打响。在日本，每个县都有一个以县命名的大学，意为该县首屈一指的大学。而神奈川大学就是神奈川县(此届世界杯决赛地横滨是其县府)最好的综合性大学，有60余年的历史。最初是一所专门培养商业人才的法商型大学。研究生院里有一大批研究亚洲各国经济和经济法律制度的著名教授。此外，视听楼是它的一大特色，不仅有最先进的视听设备和各国的原版影视作品，还有模拟股市、模拟期货、模拟债市、模拟汇市等各种配合商市教育的最先进设施。

　　梅花香自苦寒来

　　迎考的那两个月，方先生过得很艰难，工作辞了，几乎每天都以面包皮和方便面度日，不到凌晨2、3点就是睡下去也不会睡得着。

　　听朋友说，那年与他共同竞争研究生名额的人有来自韩国、台湾、甚至日本本国的百余人。。。。。。种种的"坏"消息让人听得心烦，最后他干脆来个"耳不闻，心为静"，拉掉电话，一心只读圣贤书。

　　神奈川大学的考试日程最早。第一天考试的早上，不知是紧张还是累昏了，方先生出门时竟然忘了带准考证。幸好买地铁票的时候多长了个"心眼"，赶紧冲回去取，赶到考场时离开考只有5分钟了。

　　满头大汗走进教室，坐下，喘口气，环视了一下四周。哈！个个脸上抽筋，有位老兄腮帮子一抽一抽的直哆嗦。这一张一弛心里轻松了很多。

　　试卷发下来，方先生呆住了：竟然和去年的考卷一模一样！是不是发错卷子了？他抬头看看主考官，那位教授一脸肃然，丝毫没有发错卷子的异样。顿时，心中一阵狂喜。记得前几年的卷子大家都是买过的，但绝大多数人由于时间紧迫都略过已经考过的内容复习的。而他不仅每张卷子都做了，还分别找了各科的主考教授，请他们过目、批改、讲解。即可，他笔走如飞，只花了半个小时就答完了卷子。

　　下午考的是日本语作文，方先生在国内是中文系毕业的。虽然用的是异国语，但总体的篇章结构是一样的。更何况日本国的诸多文化都是沿袭唐朝的。

　　第一天的顺利让方先生信心倍增，第二天第三天的考试也就不在话下了。最后他以总分第三的成绩考入了研究生院。

　　讲台上的学生生涯

　　穿着最好的西装，怀着虔诚的心情，方先生开始了他的第一堂研究生课。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教授的一番开场白便吓出了学生们一身的冷汗：读书读到研究生份上，如果还是老师讲得喘气，学生听得叹气，就不应该了。坐在这里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学生，有自己做学问的能力。所以--我们的课由师生同上，你们轮流开讲，一人一章，按照事先准备的章节主讲1小时，大家提问和讨论1小时，最后由我来补充和总结1小时。一学期的成绩就以大家的讲课和讲稿的情况为评分标准。

　　方先生环顾四周，乖乖！听教授课的总共8名学生，这就意味着，每两个月就得轮上一次。这确实给在国内习惯了授课式教育的他出了一道大难题。

　　刚捧上教授的专著，简直就象读天书般，文章中几乎五分之一的专业术语和生词需要查字典。他没日没夜地准备着，还时常跑到日本最大的国立图书馆、国会资料馆查阅资料，充实内容。而这一切的"一生悬命"都是出自一个坚定的信念--咱可不能丢中国人的脸。

　　其他老师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有的甩给学生一本本厚厚的专著，有的要求学生把每个章节的概要整理出来，有的要求学生根据内容分析母国的经济问题……

　　两年的研究生课程，就是这么过来的，其中的酸甜苦辣可想而知。逼自己，逼学生或许是日本大学先生的治学精神吧。现在回想起来，方先生说，那些被教授们逼出来，经过学友们过堂，老师点拨的内容，成了他知识结构中最牢固的部分，即使事隔多年，他也能滔滔不绝地在课堂里讲上许久。(本刊记者/孙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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