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西

　　当我作出考研决定的时候，我并没意识到我走上的其实是一条充满着理想与激情、奋斗与艰辛、无畏而又无奈的道路。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特别有毅力的人。在一所有小有名气的大学里读了一个不好不坏的专业，大学四年松松垮垮地过完，成绩不好不坏，最后似乎应该以找到一份不好不坏的工作来结束自己原本就十分平淡的学生生涯。但毕业这年的就业情况出乎所有人意料，媒体上用“大学毕业生遭遇最寒冷的春天”来形容这一年愁云惨淡的就业形势，而我们专业的就业情况照例又该处于金字塔的底层。我精心准备了简历，却发现根本递不出去。于是在10月的一个血色黄昏，我作出了考研的决定，从此与自己一贯的慵懒和懈怠较上了劲。

　　我们专业有着考研的良好氛围，除了几个经济特别困难或者家在北京、上海的，其他人几乎全部投入了考研大军。很多人都比我有远见，他们从大二就开始辅修别的专业课程，为跨专业考研打下了基础。

　　我考的是热门的经管类，还属于胜算最小的跨校跨专业。在很多人看来我的努力带有很大的玩儿票性质，在互相问及报考的学校和专业时别人往往会浮现出暧昧的笑容，是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还是暗示我死定了？所有这些我都没有时间去猜度，只有一趟趟往考研书店跑，按照考研一族口口相传的几个名字买了一本又一本的大而厚的书，强迫自己抓紧原本就不多的一点儿时间。我的考研生涯就在各色目光交织的罗网中随着时间的飞逝慢慢地走上了正轨。

　　很快到了报名的时候，我郑重地在考生登记表上填上了那所向往的大学和那个喜欢的专业，

　　在某一个时刻，我这个凡事都抱着无所谓的随便态度的人甚至有了一种踌躇满志的感觉。不久各个专业的报名人数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竟都是令人难以相信的天文数字。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原本很多像我一样准备工作的人都奋不顾身地跳进了考研的汪洋大海，水位自然就会上涨了，媒体上照例用套红的大字报道“研究生报名人数又突破历史纪录”，将要到来的竞争会是怎样的激烈，大家都无从想像。那段时间班上同学见面都会交流一下各自专业的报考人数，然后一同对着十几比一乃至几十比一的录取比例长吁短叹，在一段意味深长的沉默之后，又如老僧入定般各自埋头于永远也看不够的书。不久之后，再也没有人谈论报名人数有多么吓人了，学校已经停课了，本专业的考试在老师和我们的默契中随随便便地结束了，而考研最宝贵、最热烈，也最艰难的日子就要开始了。

　　我们专业有一个专用的考研教室，不仅暖气充足还通宵有电，虽然就在厕所旁边，常年都飘散着变幻莫测的气味儿，但是在考研的日子里，比起那些成天起个大早儿为占座位发愁的同道们来说，我们都觉得那里简直就是考研天堂。那是一间朝北的小小的屋子，在我的印象中那里的灯似乎永远都不会熄灭，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四处都堆满了辗转弄到手的各种内部资料，以及被翻得面目全非的各个学校的卷子。推门进去，一股滞重的空气席卷而来，书和卷子的油墨味儿，来不及吃完的鸡蛋饼的馊味儿和不断挥发的汗气混杂在一起，搅和出一股沸腾的热气。每个人都在这个热气的漩涡里马不停蹄挥汗如雨。大家都发挥出了自己难以相信的狠劲儿，来得最早的人和走得最晚的人都能够碰面。

　　大概是同病相怜的原因，或者也可以说为了同一个目标走在了一起，大学四年里，大家的心第一次有了一种抱成团的感觉。常常在复习不下去的当口，有人一声呼唤于是大家都去吃烤肉，或者在夜深人静的校园里一小队男女集体狂奔，美其名曰：锻炼身体。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和一个此前从未说过话的女生谈起了那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远大理想。在最艰难的时候，正是这种同道间的鼓励和温情，使得我们一次次在放弃的边缘最终坚持了下来。一群面如菜色的男生和一群不修边幅的女生就这样最后走进了考场。

　　然后还是那句老话：竞争是残酷的，考研更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3月的时候分数陆续出来了，一时间几家欢乐几家愁。有几个平时很努力成绩一贯很好的同学都是刚刚压上录取线，这让我们那个小团体的空气骤然紧张，而几个实力在我们看来居下风的同学居然考出了令人吃惊的高分，这又让大家觉得乐观了一点儿。也许“努力”这个东西，就像是暗夜里的灯火，你觉得已经快接近了，其实往往还差得远。那个春天的天气就被这大喜大悲的消息搅得阴晴不定。我们宿舍三个兄弟都考研，A的成绩最先出来，没有上录取线。他沉默而迅速地收拾了行李，当晚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只给我们留下了一张潦草的纸条和难以言说的沉重。B的成绩也出来了，难以置信的低分，他也很快买了票，神色黯然地去上海赶赴最后的几场招聘会。在B离开的那个晚上，我查到了自己的分数，一个不上不下的分数。我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全班三十多个人，最终考上了近一半。

　　依我的分数，本来可以调剂到家乡一所不知名的大学。我的父母认为不管什么学校只要有个研究生读就好了，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那所在高考时都不在考虑范围内的学校，我只有用了很大的努力说服父母再让我试一次。毕业时只有我还决定重考，其他人都草草找到了一份工作安置自己，曾经日夜相伴的厚厚的书本在临走前也匆匆地卖掉，又有很多的师弟师妹来买书，热切而又焦急地探听考研的情况，一切就像我们当年一样。

　　在即将离开挥洒了我大学时光的城市的那个夜晚，我又去了那个小小的专用教室，往日的沸腾和豪情早已散去，假期的教室显得肮脏而凌乱，我拉亮了许久不曾亮过的灯，灯下曾经充满热情的面孔已经飘零在四方，在翻开书本的刹那，那在离别的月台都不曾流下的泪水终于不可遏止地倾泻了下来。

　　现在我在那所我向往的大学旁租了房子复习，每日过着难以想像的刻苦而又有规律的生活。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在我向往的那个专业读研究生，她整天嚷嚷着没劲，开始旷课兼职赚钱，大悔当初没有去工作。我想既然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围城，又何妨多这一座呢？既然我还是那么喜欢这个专业，为什么不好好试一试呢？

　　偶尔心烦的时候我会到校园里散步，看看往来的人流，回想一下在这样的校园里曾有过的人和事。B在分别的时候曾经对我说；“好好考吧。你考上了，就等于我们都考上了。”我想也正是这样一种力量支撑着我的考研历程从过去延续到现在，直至达到完满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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