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点:春林苑以西20里———广州市荔湾区劳动力市场
采写:记者金凌云
在劳动力相对于就业岗位严重供过于求的现实情况下,就有一个如何确立一种机制保障就业机会平等的问题。这个问题很少能够被正面提出来,因为在现阶段劳动力严重过剩的格局下,近乎严酷的就业竞争浮在表面,而机会平等问题被深深地掩藏在其下。 ———陆建华《中国社会问题报告》
第77次求职
“你今年多大岁数?”
“刚满40岁。”“以前做过仓库保管吗?”
“没有。”
“对不起,你不适合我们的工作。”
———对话就此结束。
李焕祖抬了抬一直低垂着的眼皮,“哦”一声,站起来。脸上,失望的表情转瞬即逝。他转身走了出去,与接着被叫进来面试的那个神色紧张的中年男人擦肩而过。
这是2002年12月24日的上午,广州的冬日。中山七路上人来人往,明晃晃的阳光,湮没了李焕祖脸上若有若无的落寞。
对于李焕祖来说,失业后两年时间里的第77次求职面试就这样结束了。20多分钟的车程,满怀的希望———也随之结束了。
“两分钟不到,屁股都没坐热,就说你不适合,没办法的啦。”李焕祖甩甩手,又摇摇脑袋,似乎想忘掉这次不成功的经历,顺便也把那个神态有些傲慢的“考官”忘掉。他脸上渐渐恢复了淡淡的神情,以他的说法:“被人拒绝惯了,早就没什么感觉了。”
但是,这句话很快就被证明只不过是用来掩饰自己的失望的假话。李焕祖随后又说,几十次求职的失败,使他对“你不适合我们的工作”这样的答复非常敏感———“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就好像被人刺了一下。”
关于饭碗的人生四阶段
失业前的李焕祖,曾经是广州一家国有大型工厂的职工。对于“国有大型企业”这样一个曾经的归属地,李自称“心情复杂”,但“不愿多讲”。
两年前,突然接到工厂辞退他的消息时,李焕祖不知所措。他这样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昨天还在心满意足地过日子,吃饭、睡觉、看病都不用担心的,今天———”李顿了顿,“就要为明天发愁了。”
李焕祖将自己40岁的人生简单概括为“四个阶段”:1986年进厂参加工作———“有了饭碗”;1995年工厂转制,变成合同工——“铁饭碗变成泥饭碗”;
2000年2月厂方以“合同到期”为由,将自己辞退———“饭碗被砸烂”。
目前正在经历的,是第四个阶段———“再找个饭碗”。
职业,对于李焕祖来说,简单到只是一个“饭碗”的概念,李本人提供的一种解释是:失业后的困窘。“你如果像我这个样子,也不会再有什么职业理想的。”李焕祖说。
失业救济金暂时缓解了他的困窘,但再过两个月,也就是2003年2月,李焕祖便不再拥有这份政府给他提供的保障了。
对于以后,李焕祖很不乐观,“再就业是件很难的事情。现在不知道也不去想,以后怎么办以后再说吧!”他叹了一口气。
我才40岁,工作就不要我了?
挤上公共汽车,李焕祖把几张角币折好,扔进币箱后便往车厢里走。
司机从背后叫住他,问:“你投了几毛钱?”
李一扭头:“一块钱嘛!”继续往里走。
司机恼了,站起来叫他:“你过来看看,哪里是一块?”
车上人们的目光顿时集中过来。李有些尴尬:“好啦,差两毛嘛,那么大声干嘛?”过去便掏口袋。但令他更感尴尬的是,他翻了好一会儿,竟再没有找到角币。
司机笑道:“没有就没有嘛,不用骗的啦。”
李焕祖脸色突变,记者赶忙过去帮他投了两角钱。李大声说:“不用你帮忙,两毛钱我出得起啦。”然后扬起头,看了看四周,很自尊的样子。
李焕祖随后给记者讲了一个他曾经给路边一个乞丐10块钱的故事。看得出来,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耿耿于怀。
李焕祖说,失业以后,他经常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两年时间的应聘失败、再应聘再失败的不断轮回中愈发强烈起来。他一直在想的问题是,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
李说:“每天都要吃饭,一天一天吃饭,人就变这么大了。年龄大,不是我的错嘛。”
又说:“原来在工厂里做流水线的,也没说过要技能的。十几年过来了,突然又说要有技能了。没技能,也不是我的错。”
……
这是针对那些拒绝他的用人单位所说的一些话。那些单位对“年龄、技能”的“挑剔”,显然伤害了这个中年男人的自尊。他问道:“我才40岁,工作就不要我了?”
当然,以上这些问题,李焕祖并没有当面对那些单位说过,“说了也没有用”。他更习惯于在遭到拒绝时保持沉默。这也是他保持自尊的一种方式。
李焕祖自认为是个“很失败的人”———38岁时“丢”了工作,40岁了却仍然孤身一人(一直未婚)。“谁会爱上一个除了力气什么也没有的男人?”他问记者。
李不愿意多讲那些失败的求职经历,但愿意说其中“最糟糕”的一次:
那一天,李焕祖去见工。“考官”一句话没讲,只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分钟,就说“你不适合我们的工作”。李焕祖后来想了好几天,但“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适合一份门卫的工作。后来才被人告知,对方嫌他“长得不够忠厚”。
李焕祖感到很愤怒。“长得不够忠厚是我的错吗?”他问道,“长得忠厚就一定真的忠厚吗?”
不平和敌视
其实,李焕祖对原来所在的单位仍然怀有一种愿望,希望有一天工厂“回心转意”,派人到家里来把他请回去做工。
两年时间,证明了这是个难以实现的“幻想”。从走出厂门那一天开始,工厂便再没理会过他。李心里很不痛快。
他打听到,工厂把他们辞退以后,几乎每年都要招用新人。这使他感到不平。李这样理解这件事情:“为什么把我们一脚踢开?就是为了花更少的钱,雇用更便宜的劳动力。外面来的人,工钱可以少给,保险也可以不上,当然比我们便宜嘛。”
对于“外面来的人(外省来穗务工人员)”,李焕祖的态度显然有些敌视,认为“他们把饭碗都抢了去”,才使像他这样的本地人求职会如此艰难。
对于他的这个说法,记者认为分析过于简单。这激怒了李焕祖:“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说话?”他看了看记者,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说,“我忘记了,你是说普通话的。”
李焕祖有一个建议:用人单位招工,按年龄、性别划定一定的比例,他认为“这样就比较公平了”。记者又一次评价这个建议过于简单,李未争辩。之后的十多分钟里,他不再理会记者。
本来,事先记者曾与李焕祖约好到他家去看看。可下了公共汽车,他却改变了主意,拒绝了记者。理由是:“一个人住的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第二天下午,记者再一次来到与李焕祖相遇的那个劳动力市场。
墙上那块为失业者提供就业信息的大屏幕前,坐着许多人,神态各异。李焕祖也在其中,但他躺在一排椅子上睡着了。
屏幕上,一行一行的就业岗位信息滚动着,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没有人注意这个躺在椅子上的落寞的中年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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