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凉席--清凉夏日有关外公的记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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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03/21 14:43 中国青年 | ||
文/万柳一叶 那一年我已经学会打上摩丝梳头,喜欢收集四大天王贴画,爱读琼瑶小说。总之有很多证据表明我正在告别童年。一个星期六,难得的清凉夏日,我正伏在书桌上认真誊写张学友《吻别》的歌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宝,字又有长进了。” 我回头一看,果然是满脸笑容的外公。每次他从乡下来,都要带上一担辣椒,一袋红的,一袋青的,留一些给家里,其余的就卖了。然后带着我上街买小吃和烧酒。今天的外公显得有些疲惫,他摸着我头的时候,我能感觉那枯瘦的手在微微颤抖。难道外公真的老了吗? 那一年,外公已经74岁了。 “写完了吗?我带你到街上走走。”外公的嗓子有些沙哑,然而是高兴的。以往,我会很痛快地一跃而起,可是这次我不大情愿。因为还有好几首流行歌曲的歌词没有抄写。这时母亲在一旁催促了:“外公叫你,还不快去。”我只好怏怏地跟外公出了门。 还是那些街市,那些铺面,那些玩意儿,我提不起一点兴趣。在我的眼里,这一切都太陈旧、太古板,再也不能满足我那颗已经驿动起来的心。但是外公显得很快乐,也很惊奇,像一个纯真的孩子闯入了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不住地叫我看这看那,饶有兴味地听几个无聊市民的闲侃,高声夸奖那些街边的吃食。我却觉得有些可笑。 当外公依然满怀热情地投入他所喜爱的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却悄悄疏离了它。这种疏离也使我看到了我与外公之间的距离。 终于到了黄昏,我甩开双腿,急急往家里赶。这一天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郁闷了。“走慢点。”外公在后面喊。不知怎么的,他越是喊我就越快,一股比调皮捣蛋更甚的恶意涌上来。我狂走一阵,歇一会儿,又等一会儿,外公还是没有赶上来。怕不是摔着了?我心一紧,急忙又跑回去找他。 在一个路口我发现了外公。他正在整理一堆废弃的塑料带,那双枯瘦的手显得异常吃力。他喜欢用这些东西织成精致的小凉席,他给母亲好几张了。 “外公,别弄了,回了。”我说。 外公很满意地笑笑:“不着急,再等等。这么好的东西上哪里找去?”他的眼睛很亮,仿佛他正对着一张精美亮丽的新席子。 可是家里用不了这么多的凉席啊。我正要劝他,这时前面走来一个少女,她身着一袭洁白的长裙,眸子里闪着水晶样的光泽,她多么像那时我们所爱慕的明星周慧敏啊。在那一瞬间,我本能地离开了外公几步,预备要告诉这迎面而来的美丽女孩,这个正在摆弄着肮脏的垃圾的老人,与我是毫不相干的。 又是一瞬间,那个女孩过去了,嘴角浮起一丝浅笑。是轻蔑,还是讥嘲?我不得而知。 然而外公很敏锐地觉察到这片刻的变化,他很开心地笑着:“呵呵,三宝长胡子了,晓得怕丑了。可惜外公老了。” 当我真正长大的时候,我不断地回想起这句话,一种饱含了无尽希望和无尽苍凉的回声萦绕在我的脑际。外公这么说的时候,我是完全不能体会的,尽管我还是个孩子。 第二天,我睡得很迟才起来。母亲把早饭端过来的时候,我问:“外公呢?”“大清早就走了,说要回去照看菜园子。”母亲说。我轻轻地应了声“哦”。我当时根本没有意识到,就在我毫不在意地说出这个“哦”字的时候,一道命运的闸门被无声无息地开启了。 几个月过去了,外公一直没有来。秋天又来了。一个寒意初生的傍晚,我正要开始做几何作业,母亲突然一脸泪水地过来,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来:“三宝,外公去世了!” “啪”的一声,我拗断了手中的铅笔。 我没能见外公的最后一面。守灵的那个晚上,我在他的房间里四处走着。从小时候起,我就开始熟悉这里的一切。床、桌子、字、书,都是我一闭眼就能想起的。外公就在这里离开了我们。我不断地想,当他一个人孤独地待在房子里的时候,他会干些什么,想些什么呢? 突然,就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我发现了一张已经织好的席子。我惊异于它的美,上面那些图案我从未见过,我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外公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织就了这张席子。 抚摸着这张席子,我仿佛在抚摸着外公枯瘦的手,那双能种地也能写书法的手,那双哺育了三个没有母亲的孩子的手,那双手把手教我习字的手,那双熟练而细致地织着凉席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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