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城市的单轨列车--“北漂”十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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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04/28 16:27 中国青年 | ||
文/一翦风 我住在北京城里一个闹中取静的地方。这个“闹中取静”不是高级时尚住宅区,也不是CBD(中央商务区),而是东五环内一个想与闹市接轨暂时还没有接上的村子。燕莎商场、光明饭店离我的住处只有十几分钟车程,富丽与豪华离我这么近,但是车到酒仙桥商场往南一拐,繁华陡然不见,只见一条被碾压得伤痕累累的公路,路两边堆满了小山一样的垃圾,一 我自嘲是一只进城的老鼠,对城市的新奇和好感超过了对周边环境的挑剔,所以对上帝把我归属到这个住满了来京打工的年轻人的村子基本没什么意见。平房里没有暖气,房东给了我一个炉子,可以烧水做饭。炉子边上装了一个排气管,圆圆的管子很粗很长,在伸到屋顶时被另一根同样直径的管子接到窗户外面。炉子生火后那根圆管就跟暖气片一样辐射着可爱的暖气。既可廉价取暖又不担心煤气中毒。住进来的第一天,我想如果我混不下去了,就专门把这种有供暖装备的炉子贩到南方去卖。 屋里的东西都是二手的,电视,饭桌,书桌;只有我的心,没有转过手,还清清白白是我自己的。 掐指一数,我到北京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 十年前,我19岁,坐在南方一所“高四”班的教室里。老师站在讲台上又开始发模拟试卷了,高三一年,题海战术已把我淹得奄奄一息,若今年只是去年量的重复和加强,我考大学的幸运指数几乎为零。窗外的蓝天上,一群大雁飞过,那是北方飞来的大雁吧? 春节刚过,邻村的一个年轻人在我们村里招女工到北京进服装厂。那节几乎能把人挤成照片的车厢里,多了一个从高三补习班上撤回来的我。北京,那时在我心里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名词。 我进了朝阳区一家技术股份有限公司,公司生产的是高科技产品,90%以上的产品出口,但我的位置却只能在车间的生产线上。“吃得第一等的苦,才能成为第一等的人”,不记得这是谁的名言,我把它当作了座右铭。摸爬滚打半年后,我从车间调入办公室作统计。随后,我报考了北京经济管理学院会计系。一个人的起点虽然不能决定他的前途,但绝对影响着他的发展速度。脱下工装的第一天,我就决定走“知识改变命运”的道路,不犹豫也不回头。我每周的上课时间是两个半天加一个整天,那几年,生活的全部内容只有两件事,上班和上课,于是所有的白天都在外面,赶车,挤车,吃方便面。人像机器一样快速地转着,也差不多像机器一样没有七情六欲,只有恶心的感觉,来自方便面和汽油味。五年,拿到一个会计大专毕业文凭时,我几乎落泪,为了挤进这个城市,我还要付出多少? 各用人单位喜欢高人才消费,我也马不停蹄与时俱进,一拿到会计专科文凭就报考了会计师资格考试。这时,我已换到了一家汽车配件公司做会计。会计师考试并不容易,很多人参加了学校的辅导学习班,一门课程300元,据说通过的概率能提高50%。我舍不得交那笔备战备荒的钱,只有开动几倍于别人的脑筋来理解知识要点,用上几倍于别人的时间来体会只影孤灯。人一咬紧牙关,连上帝都不忍再考验了,我的会计师考试最后一科终于通过,比那些参加辅导班的同学还早了一两年。我以为我会激动得大喊大叫,把那些住在附近服装厂和修理厂的一下班就喝酒打牌的老乡们喊过来大吃一顿。可那一天,我居然平静得像家门前那条在初春还不解冻的小河。我一直都太清醒,因为清醒,我无法堕落,也因为清醒,我无法解脱,我就在自己通往城市文明的路上努力着,奔跑着。我的目标是考注册会计师。 表哥到北京出差,顺便来看我。我那天要加班,只有在电话里一遍遍地教他怎么走:坐701到酒仙桥商场下车,再花4块钱坐“摩的”到将台洼居委会,然后沿着居委会的墙角一直往巷子里走,走至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右拐,旁边的参照物是左边有一个小卖部,右边有一个旱厕所——当我在脑子里画着自己家的地图时,我心里忍不住抱歉,这一片都是五六十年代北方的老式平房,低矮破旧的建筑加上厕所里飘出的异味,足已打碎一个旅游者的北京梦。 表哥坐在我的简易沙发上,说,真不愿意相信,你一个会计师,住着平房,一个月收入还不到2000,还是回去吧? 回得去吗?我问自己。 刚来北京时,我住在酒仙桥附近,一间平房,月租200。过了一年多,房子拆迁,周边的地价迅速攀升,房租也水涨船高,我只得搬到了更远的铁路边上,房租仍控制在200元以内。整整三年,我听着列车的轰鸣声睡去和醒来,想像着一拨年轻人激情万丈地加入北京,又一拨年轻人失魂落魄地离开——有一天,铁路旁边的房价也涨了,我就又往后退了,搬到了现在住的地方。一间15平米的平房,出房门是一个露天走廊,有公用的自来水,露天走廊再往外是过道,靠墙码着半人高的蜂窝煤。可是这样逼仄的地方我顶多只能住两年,这周围一大片土地都被后面一个污水处理厂买断了。我们的房东,靠多年的房租和土地征迁的补偿费在城里供楼供车,而无根的我们,只有再退。可是,再往后退,就退到五环外了。而我的心,不是想一步步攻入北京的心脏、进入一间间漂亮的写字楼吗? 城里的房租多贵呀,动不动要价1000多块,我能勉强搁下自己的身体,到哪里搁柴米油盐的日子? 回老家的镇上或县里,以这些年的闯荡经验,或许能谋得一份还体面的工作。即使在家种地,也至少可以呼吸田野新鲜的空气,住父母已盖起来的两层楼房。可是,我已经适应了这里的一切,紧张有序地上下班,有暖气的办公室,反倒是回到老家,晚上不敢钻进冰凉的被窝。最重要的是,我抽身而退,是承认自己失败,还是承认自己无能? 据说文明是单轨列车,只能开出来,不可能开回去。 呵,我的单轨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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