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哥们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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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3/04/28 16:32 中国青年 | ||
文/凭青 听父亲说,傻二死了,掉进河里淹死了,他是我惟一的哥们儿。村里隐隐约约还有人说这事与我有关,不然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是啊,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也许真像人们说的那样,我生来就是个煞星。 我的出生使母亲死于难产,我刚被父亲从医院抱回家,爷爷就突然在院子里被石头绊了一跤,从此再也没能爬起来。更要命的是我的掌心有一颗豆大的朱砂痣,人们都说这是煞星的标志,说我是煞星转世。于是在村人眼中,我便成了一个妖魔、一个能克死人的煞星。 由于我的煞星身份,村里没人喜欢我。幼年没有记忆,只记得大人们看我总是白眼球多过黑眼球。童年是我苦难的开始,我连和大家一起玩儿的权利都没有。各家大人都有交代,不要跟我玩儿。孩子们纵使不知什么是煞星,也认定我不是什么好东西,见我不是丢石头,便是吐口水,还会编些难听的歌谣来骂我。我只有在没人的时候,跳进河里,溅起一些水花,自己叫几声,就当打了一场水仗。我只有在别的小朋友离开后,霸占一个山头,自己在山坡上打个滚儿,用手指比画成手枪,就当自己打了一场枪战,永远是胜利者。 “嘿!哥们儿!咱,咱俩玩儿,嘿嘿!”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我惊喜地转过头,又失望地转回来,是傻二,近亲结婚的产物,也是个人人讨厌的家伙。不知从谁家收音机里听来“嘿!哥们儿”这句话,就像捡到宝,整天挂在嘴边。别的小孩像讨厌我一样烦他,也没人跟他玩儿。我不屑与他为伍,尽管我们同病相怜。后来他找了我很多次,我终于放下了我的骄傲,与他走在一起。 从此,河边不再只有我孤独的身影,我会把他骗下水,让他去捞虾,我就故意踩水溅到他身上。这时他只是“嘿嘿”地傻笑,不时来一句“嘿,哥们儿!”村后的小树林边,也从此有了两个滚上滚下的身影。我总让他做坏蛋,我用手比画成枪,抵在他脑门上,“砰——你死了,快趴下!”然后我不由分说把他踹下山坡。他也不生气,爬起来,拎着裤子又和我漫山遍野地跑。有时我们夜里不回家,就睡在村东头的大石碑下。 满身泥土回到家后,父亲就扒下我身上的脏衣服闷头洗起来,我就自己翻锅找盆地找东西吃。傻二可就惨了,常能听到他在家杀猪似地叫:“哎——哥们儿,疼啊——”他又挨他爹揍了。傻二挨打后仍出来找我玩儿,满不在乎地跟我一起睡在露天。 9岁时,父亲把我送进了村上的小学,尽管人人都躲我老远,但我开始用知识来武装自己,我的成绩一直是全校23个学生中最好的。在我上课的时候,傻二会趴在窗台上,露出脑袋“嘿嘿”地冲里面傻笑。我不理他,老师赶了他好几次,他总是跑掉后又跑回来。渐渐我也就不怎么跟他玩儿了。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这似乎冲淡了我的煞星身份。大学生活丰富多彩,我渐渐忘记了傻二。大三的暑假,我把女朋友带回村里,父亲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村里人似乎也忘记了我曾是一个煞星,都来看我带回来的“媳妇”。这时,傻二推门进来,冲着我的女友就喊:“嘿,哥们儿!”女友吓了一跳,屋里的人都笑了,父亲忙抓过一把糖果,哄他出去。 新婚时,父亲赶来给我个蓝布包,无可奈何地说:“傻二知道你要结婚,非要我把这个捎给你。”我打开一看,是一把破烂的木头枪,把手都被抠去了大半。我记起这是小时候傻二和别的小孩打了一架,抢回来给我玩儿的,没想到他保存到现在,这个傻二啊!婚后回了村里几次,遇到傻二总戏谑他说:“傻二,给你娶个媳妇好不好?”傻二听了便红着脸跑开了。 5岁的儿子不知怎么翻出了那把破烂的小木枪,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拿给我看。我对儿子说:“这是爸爸小时候惟一的哥们儿送给爸爸的结婚礼物。”我吃惊于自己第一次脱口而称傻二为哥们儿。我突然好想再拍拍他的肩,对他说一句:“嘿,哥们儿!” 昨天,父亲进城来,告诉我傻二死了,掉进河里淹死的。傻二,我的哥们儿啊!小时候,我作为一个煞星没克死你,现在我终于摆脱了煞星的身份,竟又克死你了吗?我望着掌心的朱砂痣,似乎又听到了那声“嘿,哥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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