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教做菜的厨师，该称为大师傅，这么说我当了一回大师傅。

　　事情是这样的：卡特琳的学校里要用一周时间来介绍各国的文化、宗教、民俗等等。卡特琳很创造性地想到要让她的高中学生们亲自动手，学做一次正宗的、家庭式的中国菜。为此她特意做了预算，提前半年就来和我商量，问我能不能去当老师。我的手艺，我的语言都让我心里打鼓，先生却鼓励我：“去吧，去吧，给老外做中国菜太容易了，随便扒拉两下

就行啦。到时候，我来帮你设计菜谱，保准满意。”听他的口气也就是“小菜儿一碟”的事儿。于是我那“情况不明决心大”的毛病又犯了，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啦，卡特琳把她的安排写进了教学计划。

　　那一天终于来到，卡特琳打电话来说，她的学生们已经摩拳擦掌，说在这一周的安排里，尽管有参观、看电影和各种讲座，但最盼望的还是那两个中午的学做中国菜。事到临头，我才知道大事不太妙，做什么？买多少？20多个人的胃口怎样？做多少才够？时间怎么安排？(我做给他们吃倒不慌了，可情况是教会他们，让他们自己做。)两个城市相隔几百里，油米柴盐、炉灶锅碗等基础设施是否完备？一切心中无数。

　　先生好像也严肃起来了，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地接着打，并不食言地帮着订出了参考菜谱。

　　第一个中午：一、辣炒鸡块；二、葱炒鸡蛋；三、西红柿炒鸡蛋；四、炒六片(肉片、笋片、草菇、豆腐、胡萝卜、绿扁豆)。

　　第二个中午：一、木须肉；二、“蚂蚁上树”；三、辣拌黄瓜；四、凉拌素什锦(芹菜、花菜、胡萝卜、花生、黑木耳、腐竹)。

　　我决定化整为零，根据有四个炉灶的情况，把20多人分成四组，每组四盘菜。根据这个量来决定购买的数量。中国商品如酱油、香油、花生、辣酱、粉丝、笋片、黑木耳等一律我在这边买好背去。因为卡特琳说那个小城“好像有应该有中国商店”，而我就怕“好像和应该”的事儿。其他菜、米等到那儿再买。而且我提前一天去，以便实地侦察。

　　去的那一天我没有完成侦察任务，因为钥匙要第二天早晨才能拿到，而第二天正是我的第一个中午。卡特琳来接我，她没有车，我们俩扛着大包小包一滑一滑地往家走。小城萨迈荡海拔1700米，是瑞士海拔最高的城市。气温很低，冰雪特厚。卡特琳的住房就在山边。一回家，卡特琳就问我：“我们吃什么？”我一怔：“你平常吃什么？”

　　她打开冰箱：“我不做饭，我就吃面包、奶酪、点心、胡萝卜、苹果、香蕉，喝咖啡和茶，但不喝牛奶。”

　　“我到你这儿，就和你一样，不愿和在家里一样。”

　　“你离开家，换换生活是不是很快乐？”

　　“嗯，是吧。”第一夜，我就和她一起吃这样的晚餐。

　　卡特琳的住房在三楼，我发现我的屋特别的亮堂，原来是没有挂厚厚的窗帘。瑞士人家大都挂两层窗帘，一层白纱一层厚布。窗户有两层玻璃，还要加一扇木窗(主要是为了保暖)。这间屋没挂窗帘是因为不需要，一是作为客厅，二是窗外就是群山和森林。傍晚的时候，望出去是一片皑皑的白雪和云缭烟绕迷迷朦朦的山林。那一夜，留给我极深印象的是躺在床上看满天晶莹的群星，闪烁着蓝盈盈的光。这片辽阔美丽的星空，把我带回到内蒙古苍凉的荒原上。夜也是那么静，星空也是那么高远。生活是一条河，在同样的星空下，再也找不回昔日的那片流水。我忽然想到，曾经当过炊事员，小小炊事班，100多个大小伙子的饺子都包过，明天，这20多个小洋鬼子又怕什么呢？微微一笑，神闲气定，心宁如水，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晨，卡特琳一起床就大嚼生胡萝卜，她说她好像要感冒，嗓子疼，胡萝卜可以预防。这种预防术，闻所未闻。8点不到，卡特琳把我带到工作场所。告诉我，中午11点开始，2点以前结束，因为下午2点开始听讲座。这就是说，在三个小时里，我要教完，学生们要做完，吃完，并收拾完。因为场地是借另外一个学校的，应当干干净净“完壁归赵”。

　　卡特琳去上课了。我有三个小时可以做准备，时间很充裕，我决定先为自己烧一杯茶。环顾这个大教室的设施，在中国的中学里是没有的。瑞士的中学里有教学生做饭的课程，这就是这一课程的专用教室，长方形，约有50多平方米，前後两边共有四个炉台，包括水池和工作台。中间是长桌和长凳供吃饭用。每个炉台上有三个电炉(饭菜可以同时做)，有抽油烟机，锅碗瓢盆、刀叉板铲等炊事用具一应俱全，还有盐和糖。教室的一边有一排大壁橱和两个大冰箱，大部分都不上锁。9点左右，有一个老师带着十几个学生进来做汉堡包。他们除了带几个大面包外，其他东西都从冰箱橱柜中拿，用不完的又放回原处。因为他们把汉堡包带走吃，所以前前后后大约30分钟，就一切恢复原样。什么叫“各取所需”？我想我是看到了。

　　为了节省时间，我把菜洗好并分好。11点钟，这些十六十七岁的学生们来了，看得出来，他们充满了好奇。当我说今天要做四道菜时，他们“哄”的一声。我很理解，想起有一个朋友为了请我们吃饭，翻着书，用了两个半小时才做了一道大葱炒肉片，她还感到很骄傲。

　　先难后易，第一道做辣鸡。刚一上手，就有学生问我要菜谱。我知道西方人做菜，都翻着菜谱做，这个多少克，那个多少毫升，就像做化学实验似的。而中国的菜谱往往是这个“少许”，那个“若干”，没写出来的还有一个“火候”，而关键处也往往就在这些“模糊”之中。

　　可以用两个腿，也可以用三个，十个八个也可以。这个时候，盐多少，糖多少，辣酱多少，葱多少，就看用料的多少，和你自己的喜欢。喜欢辣就多放一勺，不喜欢你可以不放辣。”

　　一个男生叫起来：“这太好了，我就喜欢自由，我最不喜欢看菜谱，烦不烦！这个中国菜我会做了。”

　　炒鸡蛋，很让他们快乐：“噢！这么快，完啦？很容易的嘛。”

　　炒六片就不好了：“太麻烦，这么多东西，还切、切、切的，漂亮倒蛮漂亮的。”

　　孩子们粉墨登场了，情况大出我的意料，男生们也许大受自由精神的鼓舞，一边做着很夸张的动作，一边勇敢地自我发挥：“我喜欢辣，辣酱来上四勺儿！”女生们却大都当下手。有一个组全是女生，简直不知如何开始，下多少米？放多少水？要多少油？这个先放还是那个先放？问一下，做一下。我干脆站在她们的炉台旁。最后还是把鸡烧糊了。

　　在整个做菜的过程中，真正来问的人不多，他们好像全都学会了。也有一些“宝贝儿”跑来跑去，敲敲边鼓，指手划脚地指挥别人，“君子动口不动手”，他们绕几圈就来用手“偷”吃我做完的菜，然后做一个很享受的表情，害得别人老是着急自己锅里的菜怎么还不好。经过各组的努力，大家进度差不多，于是可以同时开饭。

　　开饭的时候有了五个组，校内的老师和校外来开讲座的老师们都好奇地来了。正好我做的那四盘菜可开一桌，只是有点凉了。可他们说，凉有什么关系，我心想：中国菜热与凉之间关系大了。

　　这天的四个菜中，鸡块不很理想，除了一个组男生是全部消灭以外，各组都剩下很多。我想主要原因是不该用鸡块，改做宫爆鸡丁就好。因为鸡块里面带骨头，这个骨头害得许多人不知该怎么对付。我对面的一位女教师用刀和叉左一下右一下地想切除那个小骨头，很费劲。更要命的是还有一些碎骨头混在鸡块里，那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定时炸弹，两三个炸弹吃下来，味道再好也不愿品尝了。

　　第二个中午的菜大受欢迎，差点儿不够吃。在做“蚂蚁上树”这个菜时，我告诉他们这个菜名。有一个女生做了一个很恐怖很难受的表情。事后我想了很多，也许东西方的人们在想象和联想的感受方面是很不一样的，特别是在吃的方面。中国菜的菜名常常是很艺术化极富想象力的，也常常包含了吉祥祝福的寓意，同时也是非常“本土”的。向西方人解释中国菜名很难，一不小心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不如直话直说“碎肉炒粉丝”来得痛快。

　　还是这个菜，有一个组做的时候忘了把粉丝剪断，越炒越不对劲，粉丝成了一团。那个男生说：“我们的树怎么回事？都不让蚂蚁上。”把一堆人笑翻。

　　菜做完了，也吃完了。但女同学们还是郑重其事地提出来要菜谱。有一个女孩对我说：“我想给妈妈一个惊喜，但我一定需要菜谱，除了用料的多少，还要写上下锅的先后顺序和烧煮的时间。”

　　我对卡特琳说：“这么复杂的菜谱我可写不来，我来讲，你来写。”她同意了。写了大约10分钟，她把笔一扔：“不，我不写了，这么写下去，这个周末我什么都不用干了，八个菜可以写一本书呢。还有，我让他们边看边记一点，可他们谁都不记。现在要我来给他们写，这不行。最多这么写：什么菜，用什么材料，行了。”

　　我写信告诉家里要去教做菜，这让母亲和弟弟妹妹大笑不已。他们不知道，就我那一手被弟弟称为“蒙古佬儿菜”的手艺，在这异乡山中被誉为“四星级”呢。

　　当了这一回师傅，最高兴的也许就是让学生们知道了：自由的中国菜，人人都会做。(原载神州学人作者/江音留学瑞士)

　　两性学堂--关注两性健康 学习两性知识
　　新浪邮箱雄踞市场第一 真诚回馈用户全面扩容
　　新东方口语听说速成 2004考研名师授课 司法考试
　　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境界，亲密接触，激烈搏杀，包你爽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