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ges (大鸟) 欢迎投稿

　　“今生就是那么开始的，

　　走到你的面前，

　　在你的掌心写下七个数字，

　　点一个头，

　　然后，狂奔而去，

　　守住电话，

　　就守住度日如年的期盼。”

　　——齐豫《七点钟》

　　我无数次地回忆起大学四年。一切都是如此鲜明生动，触手可及，每一个场景，每一种气氛，好像还伴随着一段段熟悉的老歌，萦绕脑海。那一张张的脸，栩栩如生，张口欲言。我常常不时地看看身边的她，反复地问自己：我们真的是从那段日子一起走过来的吗？

　　那一年，高考分数一下来,我的天就塌了。

　　第一志愿未取，一类院校连连落第，一路滑到二类——重庆的一个普通院校。

　　在此之前，虽然我的心中也有一丝忧虑，但心总像浮在水面上——我不愿相信自己会失败。一直到分数公布以前，整个教师大院都毫不怀疑我会如愿。一向严谨谦虚的父亲也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碰到贺喜的同事，往往也只是含笑谦让一番而已。那一次，父亲的震惊程度决不亚于我。

　　还好，专业的选取上有一次证明了父亲的英明，眼光远，大局感好。父亲牢牢抓住了二类第一志愿的专业：计算机通信。一直到好几年以后，我才深深的体会到了当时这一决定的正确性。可这些在当时不能给我丝毫安慰，我，别无选择。

　　西入重庆……

　　列车驶过成片的城市，乡村，路旁闪过耸立的烟囱，油绿的稻田，闪光的泊。车窗两侧的风景渐渐由平原变为丘陵和山川，地势开始起伏，满眼皆是浓绿。这时，有人喊道：“入川了……”逐渐，映入眼帘的是苍翠的高山，幽深的低谷。隧道也逐渐多了起来。看着父亲忽明忽暗的脸庞，我更感到了父亲的苍老，世事的无常。

　　重庆，一座山城。书上记载：“凿岩为城,沿江为池,街市房廊,重层叠居”。

　　走出重庆火车站，我差不多愣住了：这是一个怎样的城市啊？我并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一大片建筑。眼前分明是一座山，各类建筑依山而建，很多需要仰视才行。而在另一些地方，远远的可以看到公共汽车在脚下蹒跚。

　　我们坐着缆车过江，看两岸城区傍山而上，互相对峙；看脚下江水默默东流，低洄无语。

　　公共汽车盘旋而上，在车上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上升，但脚下越来越远的江水分明告诉我:我在上山。我们进入了那个苍山环抱的学校，当时下着雨，眼望苍苍密林，烟雨迷茫，我不知身在何处。

　　群居的宿舍生活同样让我无法适应。我从小就习惯了自己的小卧室，在集体宿舍就好像自己的天地无端地进来了一大帮人，口音各异，性格不同。我任由父亲帮我打点着一切，客气地对同学笑着。

　　三天后，父亲的离去使我倍感孤独，好在大家有了一些交流，逐渐熟悉。但我怎么也不能习惯自己入睡时总有一大帮人在讲话，自己干干净净的床总有人要坐得乱七八糟。

　　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生活自立能力的一塌糊涂，在独自生活上我是一个经营不善的老板,总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一学期下来重病两次,减肥十斤,以穿衣服不合时宜而闻名于本系,更以头发蓬乱如鸡窝而出名……不一而足。这些更使得我性格怪异,在公共场合常以无地自容的面貌出现……

　　第一年陪伴我的是几本书刊：《沈从文文集》，《张爱玲文集》，《读书》。

　　那时我最喜欢的时刻莫过于躺在被窝里独自看书，看一阵，想一阵……学校阅览室也是我的一方圣地，《军事天地》，《海外文摘》是我常看的杂志。

　　第二年我迷上了数据结构，我喜欢将各类数学问题用算法将之表示出来，乐此不疲，晚上做梦也常有数据在堆栈里跳来跳去。我那时将自己封闭在一个龟壳里，一切时髦与流行的东西都与我无缘。我常常在深夜里听我的郑智化：“一个人走向，长长的街，一个人走向，冷冷的夜……”

　　与我近乎凝滞的内心世界向对照，我们班里相当活跃，我们常常全班出游，到了同学的生日就有男女生互相点歌。我们宿舍有人在学生会飞黄腾达，也有人在学业上进展飞速。

　　好像是到了大三，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宿舍那帮人开始对女生感兴趣。那年我们与管理系一起上大课，每一次上课老师都要点名。我们宿舍几个精神色狼就伸长了脖子搜索，将一连串模糊神秘的女生姓名与同样模糊神秘的女生后脑勺建立起一一对应的映射关系。当年我也是一名目光敏锐的观察家，只是不像他们那样急不可耐，形诸于色。每次大课后，当天晚上宿舍就会有一场报告会，来自于各方面的报道都会在此交流。谁的头发好谁的发卡别致，谁有气质谁有风韵，谁是哪个班哪个系叫什么名儿……可惜当年没有人做文字整理，唯一的纪录装置是个人脑子里的内存，否则的话，一套女生档案绝对比学校里的那份做得全。

　　我们取绰号的高超水平就是在那个时候培养的。我们几乎给每个熟悉的女生都编了绰号：“方便面”——因该妹妹烫了一头碎波起伏的长发，酷似刚泡开的方便面；“豆腐脑”——只因该妹妹肤若凝脂,吹弹可破：“五香豆干”——只因该妹妹有着印度人的肤色，索马里人的身材……

　　我们宿舍这帮人中有一个已经上了量级，他观察妹妹的眼力之毒让我们叹服。在每次班上点名时，妹妹站立答到的一瞬间，该妹妹的一切就落入他的眼底：头发的样式，衣服的颜色，可有眉线，可有口红……更有一点是我们永远无法理解的，她能从妹妹的眼神表情破译出她的大致性格与经历。在这一点上，我们只有一句话：高处不胜寒。

　　可惜在当时，陪伴我的几乎都是书本和音乐，别说女同学，连男同学，我都来往很少。那时我的世界是灰暗的，直到她的出现……

　　我和她缘分的开始只是那么几眼对视，学校里的路上，食堂里。这种瞬间的对视让我惊诧，为何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好像我们从前曾是老相识，或是在梦里见过，我开始对前生的说法半信半疑，甚至疑心她是另一个自己了。我也分明能听出她眼神里的话语，是的，她也……这种对视让任何语言都是多余。

　　腼腆退缩的性格和这种奇妙的情感让我夜里内心激荡，宿舍的哥们儿也注意到我晚上的话更少了，他们常常拍着我的肩膀：“大鸟，看上谁了？告哥哥一声……”没人能够了解我，而我还是沉迷于自己的世界里，醉心于这种奇妙的对视。有时我期待着一点火星，也许只要她有一个暗示，这把野火就会迅速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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