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经济观察报社、中国经营报社主办，北京市五洲在线广告公司承办，新浪网教育频道 提供网络支持的“首届中国商学院院长高峰论坛”2003年8月8日-9日在北京世纪金源大饭店举行。

　　来自全国各地和国外商学院的院长与项目负责人，在此探讨关于商学院建设、标准、定位 、发展战略、院校合作、校企合作、知识创新、招生推广和经营管理等一系列问题。

　　以下是为8日举行的高峰论坛上张维迎教授“商学院知识与人才培训主题演讲的现场实录之五：

　　第五方面，博士后制度问题。这也是中国的一个特产。博士后是单独一个学历，在国外，博士后找工作，找不到工作就给别人做研究助理，或者做一些研究，主要是研究者。在中国博士后已经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制度。我曾经认识一个朋友，他在念博士后的时候可以提副教授，念完一个博士后以后又申请到另外一个地方念博士后，他让我给他推荐学校，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如果在这儿念完博士后工作了，已经提副教授了，要再提教授需要好几年，如果到另外一个地方念博士后，两年可能就提教授了，提的学校是不在乎的，反正我以后也不在这个提的学校工作。我一听，这样更不能推荐了。光华管理学院过去也有这样的情况，现在是严格的，博士后期间，任何人都不要想从我这儿提副教授，教授，有本事到哪儿工作到哪儿提，我不送你这个人情。现在我们放得更开了，如果导师有钱，有项目，有研究经费，就可以雇、招博士后，作为研究助理。但是有一条，就是这个人必须有学术前途，不能随便找一个博士后就可以。而且不能找在职博士后，如果他离开原来的工作单位，愿意在这儿工作两年，也可以。

　　博士项目和博士后对教授非常重要，可以吸引优秀的教授，优秀的教授到一个地方，需要有人协助他，跟他一起工作，做研究，所以如何提高博士的水平就变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现在有很多官僚的做法，看起来很严，包括博士毕业之后，要三年时间在一定水平的期刊上发表三篇论文，否则的话，你就拿不到学位。这个要求有什么道理？你可能在这三年时间你做一些论文，但是你这些论文没有深度也没有什么作用。因为我们一工作起来，就不可能有几年的计划，这是很难的。念博士，就是要全心全意做好博士。有一个国外教授去我们国内的一个大学，看到一个学生水平很好，这位教授说你现在可以开始收集资料做什么什么研究，但是这个学生说如果我用半年时间收集资料，就发表不了三篇论文了，我就不能毕业了。我们有很多貌似很严格的制度，其实这种制度是限制了他的水平，而不是提高了他的水平。如果要一个博士生每年发表一篇论文，那是不可能的，只能发表打油诗。

　　99年我们就开始做EMBA教育。现在这个项目做的非常成功。现在有三十多个人，我们中国从小就是考试，常常你会发现考试成绩很好的人并不是很有水平的人。比如说一个人他在大学附近租房子，每一个老师的课他都听，最后这些老师出题，他就能够很容易考过。考光华管理学院过分数线的人，远远超过我们想招的人。现在的面试占50%，过了分数线，如果全部面试，公正性怎么把握，别人是不是相信你公正，所以我们一般是50%的面试，50%的笔试。你要实行一个新的项目，很难得到批准，所以我们这也是投机取巧的办法。我们承认新加坡的学分，新加坡也承认我们的学分。

　　另外我还要强调一下，我们在行政改革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我们中国传统的商学院完全是内向型的，这是行政管理方面，所有的行政人员，按照传统的观念讲就是国家干部。履历表中都填“何时参加革命工作”，这当然是非常可笑的。一个人一旦抱上这个铁饭碗的时候，他工作的积极性就大打折扣。我们过去有一些行政人员，没有什么水平，但是他敢对教授发脾气。我们从99年开始，光华管理学院有70多个行政人员，其中有10个是传统的革命干部，其他都不是，都是根据现代的自由择业的制度，我们从市场上招聘来的，就是叫做“临时工”。“临时工”这种说法，我禁止任何人使用这种说法。在光华管理学院，只要你好好干，每一个人都是正式工。因为在学校，人员的流动性很大，所以如果可以，我们会尽量保持稳定。原来员工的工作态度也改变了，服务质量也提高了。有一个笑话，张瑞敏讲到海尔故事的时候，他说海尔有一条规定“不能随地大小便”，这在当时听起来是一个笑话。

　　光华管理学院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开了一个座谈会，因为我们的行政人员大部分是女同志。我说大家首先要转变一个态度，大家要记住一点，在学校里面，行政人员是派生出来的，不是直接的需求。学生来上课，来学校，不是得到行政的服务，都是要找教授服务的，你们的饭碗是教授给的，是学生给的。所以你们一切服务都应该服务教授，服务学生，他们是你们的衣食父母。我们请来了礼仪学校的老师给我们的行政人员讲课，给他们做培训。这样有一段时间会好一些，但是过一段时间又会到原来的好样子了。所以我每过半年都要组织一下。现在基本上都比较好了。

　　最后一点，就是商学院内部的事，就是跟传统的计划经济下高度集中的政府体制进行斗争。过去我们学校几乎都是政府管，很多事情都是应付政府，招生的名额、分数线，全部是由政府的控制。为此我专门写了很多报告，学校要进行调整，招生要进行调整，就是跟传统的体制做斗争。过去的政府部门评价体系应该废除，否则对中国的商学院发展没有什么积极的作用。市场，就应该自然形成一个评价体系，而政府的决策部门，每一个规定严重干扰了我们大学学业工作。光华管理学校要建立一个重点的学科，还要建一个图书馆，每年有大量的事情要做。政府要真正放权，不要对学校管那么多。政府应该相信，学校会为自己的品牌、名声去做努力的。还包括一些教授，我们过去进大学的教授，应该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教授都是应该在学校工作，我们经常看到一个人的名片上印着某某公司的总经理、教授。他原来可能是在一个大学里的教授，但是你离开学校以后就不能是教授了。在我们国家，教授变成了全国统一的学问性的东西。由此就引来一个观点，像我这样的水平，和我同岁数的人已经在学校当教授了，而我还没有当教授。按几年前，有一个人在一个学校非常优秀，但是这个学校说，如果你不去光华管理学院，我们就让你当教授。真正的教授的标准应该是非常严格的，谁要教授，就给他一个教授，这还有什么意思？可能他那里的教授，到我这里当讲师我都不要，这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申请科学经费有一个梯队问题，谁是梯子的顶，谁是底部。只有梯队里顶头的人可以申请经费，申请经费是何年何月。这些方面应该引起我们的注意。

　　学术组织。我们要创造一个研究型大学，要形成一个专业化的学术队伍。自由成长的学术组织是非常重要的。美国100多年来逐步形成各种各样的学会。这些学术组织，对学术文化的传播是非常重要的。非常遗憾，我们国家建立学术组织非常难，即使在北大、清华，搞一个北京地区MBA院校的联合会，奋斗了一年多，还没有批下来。因为要在中国建立一个学会，首先应该有一个党组织，如果没有党组织就不能建立学会。我们非常可怜，中国商学院里很多专业，你找不到哪本杂志是属于这个方面的。现在社会上很多都是一些宣传性的材料，那都不是研究，而只是一个宣传材料。现在中国应该提升自由办刊条件。现在要办一个学术刊物很难，实际上乱七八糟的刊物非常多，为什么呢？很简单，因为很多人为了赚钱，他有时间去办、去跑审批。比如说搞市场营销，那些标准只能是国际上的标准，因为中文还没有这个方面的杂志。所以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我想中国的管理教育不可能真正上去。在杂志方面，我举一个例子，有一次我被邀请参加北京大学学报的座谈会，庆祝北大学报或者是什么报，好象是叫双高，当时有十家，其中还有《半月谈》。我不知道高兴还是难过，《半月谈》是一个实政性的杂志。我们和人家放在一块，还排在人家的后面，我们还高兴。学术刊物不能自由的创办，学术的组织不能自由的组成。如果政府在这个方面采取过多的干涉，中国要办成一个商学院真是比较难。我这几年亲身的经历，没有过多的政府的限制，我想花三分之一的精力，可以达到现在同样的效果。如果我花三分之二的精力，可以达到比现在还要好的效果。

　　张院长的演讲得到现场观众的关注，他们争相向张院长提问

　　观众：张院长，您个人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北大光华管理学院的办学理念是什么？谢谢。

　　张维迎：我没有什么梦想，因为我头脑老是很清醒，不做梦。光华管理学院是一个研究性的商学院，我们追求的不仅仅是培养人才，为全世界培养人才，而且必须是在学术研究方面领先，是一个创造知识的学院。我刚才讲到，我招收的教员一定要有原创性的学术贡献才配当光华管理学院的老师。

　　观众：张院长，您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您一针见血提出了很多学术界和商学院管理的问题。在您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肯定有很多人不同意您的观点，您怎么坚持您的观点？并且把您的想法付诸实施呢？我们看到北大的博士由三年增加到四年，在目前的教育体制下有一个成本预算的问题，在商学院走向市场的过程中，我们怎么能让光华管理学院本身获得的市场化程度更深呢？也就是说保持一种商业化的运作呢？

　　张维迎：第一点，因为很多事情人家跟你观点不一样，你应该说服他。90%的人是讲道理的，只要讲道理就不要害怕，就可以讲理，逻辑的力量是巨大的。我们招人的时候，有一些特殊的待遇，刚刚招来的人二十多岁，工资比我还要高，我自己也难过，但是首先要说服自己，才能说服别人。另外，如果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理念，大家认可这个理念，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实现你的目标，很多人会理解的。大家想一下，我们要成为一个世界级商学院，这个目标大家都同意，那靠我们现有的老师能否达到这一点呢？大家会说不能。那怎么办？应该引进更高水平的人。按现有的工资待遇能不能引进更高水平的人？不能。怎么办？增加工资。这是个道理，把这个道理跟大家讲了，大家就通了，白天通了，晚上可能难受，就要创造一些其他的条件，原来人的待遇也要适当的提高，新招的人跟原来的人要形成一个互补。原来有一些教员潜力非常好，但是缺乏一种现代方式方法的训练，新来的人可以和他进行互补。我们有一个徐教授在光华管理学院工作三年多，他来了以后，改变了我们整个系对海外招聘人员的看法，他使得这些人有了新的希望，在往前奔。有一个副教授跟我讲，跟徐老师做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不敢写文章了，因为要写就要写出非常有价值的东西来，不像原来一晚上就写一篇文章，第二天就发表了。我相信逻辑的力量，只要做的事情有道理，最终可以说服他们。即使少数人不通，等一等就可以了，只要你做的正确，时间就证明一切，时间站在你这一边，大家可能暂时会骂你，但是几年以后就认可了。我们现在光华管理学院很多老师很自豪，因为他是光华管理学院的教授。

　　教育的成本当然是越来越高了，大家看一下经济发展，所有服务部门的成本越来越高了，也就是人力成本越来越高了。由三年变成四年，成本自然会增加，为什么还要做下去？这就是说你培养学生的目的什么？目的是拿博士学位，那半年就可以了，但是没有意义。这个成本增加是值得的，从学校的角度讲，如果我没有那么多经费，我宁肯减少名额，因为光华管理学院一年的博士就限制在30几个，现在教员有80多个，包括一些讲师也可以带博士。有些讲师没有博士愿意跟他，跟他找不到工作，就可以带带硕士。博士宁肯少而精，而不会多而滥，我不会为我培养过多少个博士而感到自豪。我们进行了一个调查，我们过去培养的博士都是在学校工作，我很重视这一点。如果到了2013年，十年以后，我培养的博士80%都在学校工作，这就是我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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