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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唐珍

　　春节就要来了，我知道这个冬天走到尽头了---我可怜的冬季，我寂寞的冬季——一切

都会离开了，离我而去。

　　冬天的雪很大，一直下，下个不停。傍晚的操场上空旷寂静，白雪皑皑。我裹着厚厚的外套，低着头，一圈一圈踩下去。脚印留下一串，只有一串。我的心紧缩了一下，两串泪珠洒在雪上，压疼了雪花。怎么只有一串脚印的？

　　是的，一串脚印，孤独的一个人

　　小未还是离开了。那个喜欢同我一起踏雪的女孩再也不会欢乐的在我身边歌唱了。刚上高中的那个冬季，我和小未在雪花里跳啊笑呀。小未悄悄对我说，她下辈子一定要做一片雪花，在天空中飘啊跳啊，快快乐了的过一辈子。从那时起，我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小为甜甜的笑，她穿着雪花裁出的衣服，头上带着雪花做的头饰，在雪白的大地上空舞着笑着，她说：“喂，下面那个小姑娘，还认识我吗？我是雪花小仙女啦......."

　　我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信，是小未来的，我没有读，我害怕再次读到小未离开时的样子。

　　高三开学的第三个星期，小未打来电话，声音低低的，她说，凡凡，我要走了，去很远的南方......

　　我急急的问，为什么呢？搬家了吗，怎么会搬家的呢？

　　小未沉默了，然后我听到低低的哭泣。她说，凡凡，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一点都不喜欢。我讨厌每天看到刻板的老师，没有希望的同学，我不想这样生活... ...

　　小未，小未... ...我只能轻轻的喊她的名字，我还能说些什么呢？这个女孩啊，她太相信生活的美好了，她不能接受这个没有白雪覆盖的世界。

　　那个很凉的秋日，小未走了，去南方一所民办大学读书了。我没有时间去送她，因为我还要参加月考，还要假装无所谓的走下去。

　　我轻轻叹了口气，我真的很勇敢么？想到班里那些一直一直都很听话的同学，他们总是一天一天的过日子，从来不像我，那么没出息，想着许多没用的东西。

　　一个影子出现在操场门口，唱歌般的喊：“凡凡！”我停下来呆呆的望着，我没有力气思考出一些名字再同一个影子相对，但第一直觉告诉我，是阿华。

　　我把手放在看台的雪上，雪化了，我的手冰凉。

　　我很平静的说阿华，是你吗？

　　华很快的向我走来，然后她跑起来。

　　我觉得恍惚隔世。她一直向我跑来，却似乎越跑越远，仿佛要消融在白茫茫的大地上。

　　阿华高三一开学就去北京学画了。其实我是比华更喜欢画画的，但我不敢偏离现在的轨道——一条已经设置好了的道路。我注定要这样平平庸庸的过活，老老实实的从小学到中学，再拼命考上一所大学，然后呢？我想过，只是我想要的生活就像夏天的雪——只是梦而已。

　　一片雪花飘进我的眼睛里，融化了，变成华站在我的面前。她穿了雪白的外套，围了鲜红的围巾，很漂亮也很青春。

　　阿华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我和华从小长大，我从她那里看到也学到了许多东西。五岁时华的父母就离了婚，十四岁时华的母亲再嫁，后来华就从家里搬了出来，认识了王米齐。王米齐是华的男朋友，但华说不是男友，我区分不出二者的区别，不过我知道华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的，因为她已经比我早许多看清楚了世界，不像我更不像我认识的其他人，似乎可以一辈子生活在真空里，幻想着，梦想着。

　　阿华说，凡凡，我回来了。

　　我很想快乐的对她说声久违了，只是眼泪很不争气的落下来。

　　华不再说什么，拉着我的手，在雪地上一圈一圈走下去，直到我发现，那是两排脚印的，两排。

　　晚自习照例是讲评试卷。老师气急败坏的敲着讲桌，质问我们：这样的分数都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毛骨悚然。我麻木不仁。

　　手不经意触到了小未的来信。粉红的信封上画着可爱的卡通人，那么娟秀熟悉的字迹让我觉得心都模糊了。可我还是没有勇气打开它，我不敢窥视那被封尘的支离破碎的梦。我把信夹在书本最深处，拿出一张信纸。

　　小未：我希望你一切都好，我也很好。

　　我竟然再也写不出什么了。我不相信我们都会很好。当雪花不再歌唱了，当雪花小仙女不能再见到雪花了。希望与相信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不能骗自己。

　　最后我用大大的字体写了一句话：下雪了，我把雪花寄给你，小未你千万要记得下雪的样子。

　　放学铃响了，我抓起书包向外面跑去。身后老师莫名其妙的问：“许夏凡，她不是考的很好吗？怎么还有情绪... ...”

　　我苦笑着飞奔出了校门，雪已经停了，我深吸了一口空气，冷进心里。路灯昏暗，我踩着雪，去王米齐的咖啡店。

　　阿华坐在玻璃窗前等我。我推开门，王米齐穿着黑色的毛衣，眼里含着笑，问我：“你好吗？”我没有看他，只无精打采的应着：也许吧。

　　阿华说，凡凡，过来坐。

　　我抬起头，看见肖一羽。他坐在华的对面，望着我。

　　肖一羽。

　　我转身向外跑。肖一羽抓住我的胳膊。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听见肖一羽低声问我：“凡凡，不要走好吗？”

　　华拉我坐下，王米齐端来咖啡，说：“没加糖的，我知道你们都喜欢。”我低着头，两串泪滑落下来，滴进杯里，又苦又涩的咖啡，就像我和肖一羽的现在。

　　大家都沉默。我知道肖一羽在看我。两年以前在学校走廊里他喊我：“喂，许夏凡，我一直在看你，你很特别你知道吗？”我笑着问他：“是吗，我也一直这么想呢！”我们开怀大笑，身后一片阳光灿烂。后来我们一起创办学校里的“青青点歌台”，一起代表学校参加演讲比赛，一起... ...一起进了高三。高三开始的日子里，肖一羽很少去踢球，也很少来找我。我问他，他只说：“我们浪费了很多时间，现在应该补回来。”浪费了很多时间”，因为我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问他，还说什么呢，高三够重了，谁也不想再承诺什么了。

　　肖一羽说：“凡凡，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抬头看他，他瘦了。

　　他说：“凡凡，我知道我们应该一起走过的... ...”

　　王米齐把糖放进每个人的杯里,笑着：“其实这样最棒，你们试试？”

　　我们抬头看他，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们端起杯子，一种特别的味道滑过舌间。四个人相视笑了。

　　阿华说：“轻松的感觉，不是吗？我们要努力的生活，但要快乐。凡凡，一羽，以后的日子你们会长大的。”

　　我忽然向明白了什么：执着的过，勇敢的过，但要快乐，为了生活而生活。

　　我轻轻打开小未的信，鲜艳的信纸上画着快乐的小猪，小未说，凡凡，一定要勇敢的过，我想着你快乐的笑。知道吗，这里也下雪了，原来我走到哪，雪花就飞到哪呢！

　　我释然了，轻松的笑了。

　　结下来的日子里准备期末考试。某个清晨我匆匆忙忙赶向学校，我发现空气暖暖的湿湿的，我知道我的冬天去了，我的生活来了。我为我们的成长加油，我不拒绝一切生活的味道。

　　“喂，凡凡，你很特别你知道吗？”肖一羽骑着单车在后面喊。我回过头，我们相视笑了。

　　一切只是生活，一切只是生命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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