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新老师像我们的大哥哥大姐姐，毕业刚分来时，和我们一起玩闹，甚至和我们一起反对学校的规定。但时间长了，我们也许觉得和新老师打交道会出现一些困惑。性格各异、管理方法不同的新老师会带来各种新问题……

　　我对A老师的了解大多是通过女儿的描述和感受。

　　初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女儿放学回家就兴奋地报告：“我们班换了个刚毕业的数学老师！听说特别棒，在学校经常得第一，我们校长争取了半天才把她挖来的。”

　　我理解女儿的兴奋。她原来的数学老师是位50多岁的老教师，为人比较古板，学生大多对其敬而远之。女儿是数学课代表，对那位老先生也是敬畏多于喜爱，现在换了一个大姐姐一般的老师，自然非常开心。

　　从那以后，我家的晚餐桌上，常能听见女儿报告新老师的情况，从课堂趣事到老师头上的新发卡，都成了女儿宣讲的话题。于是，我对A老师的了解也一点点增多。

　　新老师确实不简单，没几天工夫，就把一帮孩子哄得围着她滴溜溜转。过去女儿常抱怨数学作业多，换了老师之后，作业不见减少，抱怨声却听不见了。原来总有几个调皮偷懒的男生不交作业，A老师一来就实行奖励制，每周给完成作业好的学生发奖——其实也就是几根棒棒糖，却立竿见影地把那些调皮鬼给收服了。看得出来，学生们也很喜欢这位20出头的新老师，课堂气氛活跃，下课还总有学生围着她聊天。眼看着女儿的学校生活又多了一个亮点，我自然也很欣慰。

　　可是仅仅一个月后，女儿和A老师的关系就出现了裂痕，她甚至坚决地辞去了数学课代表一职。那是在一次小测验后，她的成绩在全班名列第三，A老师却认定她考得不理想，理由是“课代表每次都应该考第一”。自从开学以来，她已经不止一次地重申这个“课代表应该第一”的观点，女儿对此十分反感：“谁能保证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反正我做不到！这个课代表我不干了！”

　　我理解女儿的委屈，因为对于任何人来说，“每次得第一”都是一个不合理的要求。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给A老师打电话。她解释说：“其实我并不是非要求你女儿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只是这孩子基础很好，我希望她能给自己树立更高的目标。”她也感到委屈：自己的一片“激励”苦心不被学生理解，反而得到一个辞职撂挑子的回报。

　　尽管经历了这场波折，女儿对A老师的好感却并没有减少，我还能经常在饭桌上听女儿说起A老师如何好。转眼期中考试结束了，开家长会时，这位模样和高中生差不多的年轻老师给我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她给每个学生都写了两份数学评语，一份给家长，另一份给学生本人。这说明她对待工作十分认真。

　　但我隐隐有些不安，尤其是听了她在家长会上的“施政演说”之后。女儿所在班级的数学成绩是年级第一，可她对此并没有表示满意，而是向家长们列举了一长串学生需要改进的“毛病”，诸如学习习惯不够好、基础不扎实、缺乏自觉性等等。最后，她宣布将更严格地要求学生，不仅要保持年级第一，还要提前完成一学年的教学任务，而她本人将百分之百地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教学中去。

　　家长会后，我留下来和A老师聊了一会儿。除了感谢她对女儿的帮助之外，我还像对待年轻朋友一样，劝她要多关心自己，希望她能给自己留些时间，享受年轻人应有的乐趣。因为我担心她给自己和学生制订的目标过高，要求太多，反而影响师生关系和教学效果，也令她自己承受过重的压力。

　　“我觉得有压力是件好事，对学生也有好处。”她并不接受我的劝告，“我的乐趣就是工作。这次我们班的数学成绩虽然是第一，但下次呢？如果我放松要求，学生们也会放松，我们就可能掉到第二、第三。现在很多人都在盯着我们班，我是新老师，刚来就做出了一点成绩，关键是要保持住。”

　　“永远保持第一是很难做到的……”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努力！”她飞快地打断我的话，“严格要求学生，他们可能会不高兴，但我不仅希望每个学生都喜欢我，更希望能让每一位家长都满意！”

　　我无言以对。

　　临近期末的一天，女儿激动地冲进家门，连声嚷道：“我太感动了！今天我太感动了！”

　　等不及坐到饭桌前，女儿就滔滔不绝地说起这天班里发生的大事。原来班里有个男生数学成绩一直不好，A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说他拖了全班的后腿。孩子受不了这份压力，提出换班。这天他父母就来学校找班主任商量这事。班里的同学听说后，哭成一团，他们涌进办公室，请求班主任把这个同学留下，感动得孩子的父母和老师都热泪盈眶，最终这个男孩也同意留下来了。

　　女儿评论道：“他不就是成绩差一点吗，A老师凭什么逼他转走？如果把成绩差的同学都转走，就算我们班能得第一，又有什么意义？”

　　女儿能分清成绩和友谊孰轻孰重，令我感到欣慰。我告诉孩子，有些人把成绩看得高于一切，是因为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父母或老师就是这样对待他们的。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很可能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他们的学生或孩子。A老师的过错并不始于她自己，她也是受害者。

　　但我没敢对女儿说，A老师也在伤害你们。我学过一点心理学，能够帮助女儿应对负面影响，但其他孩子呢？是否会渐渐适应并承袭这种评价方式？还有A老师，逼成绩不好的学生转走，是否说明她的压力正在增大？这压力有一天会不会将她自己压垮？

　　此后，我从女儿那里得到的有关A老师的消息有好有坏：A老师的公开课获得好评；期末考试她们班的数学成绩又是第一；A老师在教师考评中获奖；A老师经常拖课，总是在下课铃响后才布置作业；A老师把劳技课和政治课都抢来上数学了；A老师要求假期补课，提前学下学期的内容……

　　初二学年结束时，女儿对数学课的兴趣也降到了最低点，尽管她的成绩还很不错。女儿对几位老师的评价是：“语文老师对我们最耐心；英语老师讲课最幽默；数学课最烦人，A老师经常训我们，说我们不如其他班学生努力……”

　　回想起A老师刚来时女儿的兴奋，看看现在孩子对她的抵触情绪，真让人为这个年轻老师担心。从教学上看，她无疑是颇有潜力的，可是她取得的所有成绩似乎最终都变成了压力，并转嫁到学生身上。我不知道，失去了学生的喜爱，她的教学目的能否达到？“保持第一”的压力，加上学生的不合作，是否会令她失去工作的乐趣和热情？年轻新老师的路还很长，她将怎么往下走？(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