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某日

　　年终奖金今天发下来了。与去年相比，又多了二千元。今年的奖金干什么？存起来？去旅游？置东西？如果买东西买什么呢？大衣，化妆品，或者办个什么卡……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作了各种设想，但一样也没定下来。

　　今天我们几个人终于把所有的贺年片发走了；下个星期起，我们就得开始准备给主要客户拜年了。有些可以用电话拜年，但还有一些必须得登门拜年。是秘书代表领导去，还是陪同领导亲自去；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又是一大堆事。电视剧里的女秘书一个个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这么好的事就轮不着我呢?

　　快下班的时候，营业部的刘奇到秘书科来找我。他把我叫到走廊上，脸上似乎有些不自然地说：

　　"于雪，是这样的，我们一些大学同学准备在二十四号开一个圣诞Party，要求每个人都有伴。我还是个光杆司令，所以，请你帮我的忙。"

　　"是吗？"我知道刘奇的意思了。

　　"是的。二十四号是星期六，时间是晚上6点到11点。到时候我去你家接你，好吗？"

　　我想了想，二十四号晚上没什么事。我说："这样吧，星期六晚上我如果没什么事，我就给你打电话。"

　　听我这样回答，刘奇马上像拾了个大金元宝似的走了。

　　在下班的路上，艾丽丝问我；"今天下午，刘奇来约你了，是吧？"

　　我点点头。

　　"不来电？"艾丽丝见我没什么感觉，好奇心更强了。

　　我还是点点头。

　　"我觉得刘奇这人挺不错的，真的。如果他今天不主动来约你，我还打算帮你俩创造机会。"

　　见我还是没有反应，艾丽丝有些担心似地问我：

　　"你是不是想作独身主义者？不会吧？你看你的小师妹玛丽，手机换得勤，男朋友换得更勤。你怎么不学她？你是不是有秘密？是不是有人了？"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艾丽丝见我脸红，便把我拖进了旁边的乐杰士。

　　"我请你给我当伴娘，你总不能什么都瞒着我吧？来而不往非礼也！"

　　看来我越是躲闪，她越有兴趣。但这事我怎么说？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甜还是苦。

　　"我们是在地铁里偶然相遇的。到现在我还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我心里一阵痛。

　　"那是国庆节后第一天上班，我和平时一样，早上八点整准时进了军博地铁站。我挤进了由西向东开的倒数第二节车厢。上了车之后，我朝车的后门挤去。那天我拎了一大包资料，还拎着几本书。我虽然靠着了车后门，可我的两包东西没地方放。正在挤挤撞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时，靠最里面坐的一个男生朝我点点头，他站起身，让我坐到他的座位上。他自己朝车门挤去，在木樨地站下车了。第二天早晨，似乎是鬼使神差，我在同样的时间挤到了同样的地方，那男生似乎也在等我，见到我后，又朝我点点头，马上起身把座位让给我，自己又朝车门挤去。

　　"这次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的脸很削瘦清秀，个子肯定不止一米八。上身是一件普通的夹克，下边是条牛仔裤配旅游鞋；虽然不是很新潮，但是很清爽很精神。他年纪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样子。肩上挎着一个黑色的电脑包，手里拿着一本大开本的书，像是本汉语教材。从此，每天早晨，我们像是约好了似的，准时进行点头问候和座位交接仪式。

　　"这样大概续持了有两三个星期。有一天早晨，我发现他每天早晨坐的那个座位上，坐着的是一位怀抱小孩的老奶奶；不知道怎么的，我心里突然感到了一阵空虚，像是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就在这时，我的胳膊被人似乎是无意地碰了一下。回头一看，竟然是他。他一边朝我微笑，一边又朝车门挤去。

　　"就在这一天，在我心中一直有些朦朦胧胧的东西，突然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期待！我想了解他，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做的是什么工作，为什么每天在木樨地站下车，是不是中国人……"

　　"真是太浪漫了！"艾丽丝感叹地说："你第二天为什么不主动跟他交流？"

　　"车里那么挤，我一上车他就要下车，哪有机会？"

　　"他也真是，应该主动找机会和你交流呀！多坐几站怕什么？往回坐又不费什么事！"艾丽丝说："也许他是韩国人，或者是日本人，汉语说不好，感到自卑，所以不好意思主动跟你交流。可你的英文和日文都那么好，怎么不主动一点呀？"

　　是的，这到底是为什么？我是在等待时机，还是传统的羞涩在作怪？如果当时是这样的话，那么现在我感情的大门敞开了，她们已经像花一样要开放，像江河一样要奔向大海！

　　我说："艾丽丝，现在我真的很想了解他。"

　　"这就是缘分！"艾丽丝说："小于，他也许是北大或者清华的留学生，租住在苹果园、古城那一带。不过，似乎也不太可能租那么远的房子；也许，他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

　　也许他是已经有女朋友了，但是，不管怎样，我愿意等待。

　　"不知为什么，艾丽丝，我现在有些相信缘分了。我总觉得我与他之间有一种美丽而又神秘的牵连。真的，如果他接受，我愿意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给他。"

　　"小于，你别说了，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艾丽丝有些激动地说："明天早晨我帮你请假，你一定要找个机会或借口，跟他一起在木樨地下车，问问他的情况。"

　　"明天恐怕还见不着他。"我说："从上个星期五起，我就没看见他了。"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唉！"艾丽丝长长地叹了口气。"也许他是出差了，也许是短期回国了。像他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像流星一样突然从你生活中消失呢？"

　　"我相信我和他会重逢的。"

　　我俩的心情都很沉重。希望毕竟只是希望。

　　"小于，我原还以为你为了做好秘书工作，不准备谈恋爱呢！"艾丽丝换了个话题。

　　现在许多女性秘书，常常给人一种缺乏激情的感觉，其实这只是表象。他们和天下所有渴望真爱的女人一样，也有着对爱情的憧憬和对家的眷恋，只是现实的工作环境，特别是处在各种人际关系和是非漩涡中心，使她们必须为自己罩上一层保护膜，对不了解的人处处设防，使自己免受伤害。

　　对于长期工作在钢筋水泥丛林中，又不愿意被人当作小女人看待的女性秘书来说，她们心里的愿望可能更加朴素：穿肥大的毛线衣，懒洋洋地坐在地板上，看一天的电视；或者和朋友在店堂明亮的麦当劳里大嚼薯条；或者和心爱的人在有风的傍晚，在小河边发半天的呆……

　　"艾丽丝，你做秘书的时间比我还长两年，而且你春节就要结婚了，你也认为秘书就一定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吗？"我反问她。

　　艾丽丝摇摇头。回答自然是否定的。

　　秘书在工作过程中，的确应当适当压抑自己的个性和感情。但是，这并不是说秘书不能有自己的个性和情感，一定要像清教徒那样生活。有些人拼命工作，以为这就是生活，其实，工作就是工作，生活就是生活，工作仅仅是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工作仅仅是谋生的一种工具，因此，如果错把谋生的工具当成人生的目标，而且太把它当成一回事，反而会把自己的工作弄成无趣无序。最终对工作产生厌烦情绪。如果对自己的工作产生了厌烦情绪，就会缺乏工作热情，注意力分散，工作效率降低。因此，从事秘书工作的人，应该比普通人更热爱生活，更会享受人生的快乐！工作就是为了生活，生活就要享受。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在工作中富于主动精神，充满活力和创造力。

　　回到家里，我不由自主地打开电脑，调出WPS Office软件。今天在办公室给公司领导发了一天的明信片，现在我要为自己作一张明信片。似乎是无意，又似乎是灵感的驱使，一张精美的明信片画出来了：那是在深邃无垠的苍穹，有一颗特别明亮的星星在向我闪烁……

　　是呵，他在哪里，我如何把自己心中的明信片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