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管教自我放弃 情感缺失冷漠内向

　　四处奔波学学停停 读书无用打工有理

　　可怕的“全真空”

　　记者2月11日在安徽北方某县看到，因为儿子、媳妇们悉数外出务工，两位70多岁大娘竟带着9个孙子、孙女，家里就像开起了家庭托儿所，横七竖八全是床。照料孩子们的生活起居，累得老人头昏眼花……

　　在农村，父母全部外出打工后孩子的生活学习状况，被人们形象地称作“全真空”。

　　尽管有祖辈在家照料孩子，条件稍好的，生活上疼爱有加，条件差一些的，连孩子的正常生活都很难保证。这种情况对留守在家的孩子的学习成绩、行为习惯乃至心理健康带来的冲击，不仅来得猛———孩子会在短短一个学期、甚至更短的时间内学习成绩和行为表现直线下降，并且持续时间长，最终可能导致孩子与父母在家时判若两人，后果堪称“可怕”。

　　安徽省固镇县某中学近两年罕见的“严重处分”，落在刚上初二的14岁男生崔某身上。自崔某上初中后，父母便双双外出务工。从此，这个原本内向听话的孩子，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开始漫无目的地乱飞。成绩单上一片红字不说，上学期短短两个月便两次打架，一次伤人腿，一次断人胳膊，按照校规，足够开除。

　　因为崔某的表现，没有一个老师愿意带他，最后是校长出面强行让校团委书记所带的班级收留。老师和崔某谈心，他的回答单纯直白：父母都不在家，我觉得很无聊，谁要是惹了我，就非要教训一下才解恨。

　　让这所中学的王校长十分惋惜的，还有一个叫欢欢的女生。3年前刚上初一时，欢欢成绩优异，最好的成绩是全班第二。到了初二，父母全走了，留下欢欢跟着奶奶在家。初二上学期，偶尔还能进班上前三名，到了初二下学期，退到了中等，孩子变得腼腆了许多。等到上初三，欢欢突然就“消失”了，校长四处打听后才知道，成绩下降后，欢欢便有了自卑感，不愿意再上学，跟着父母打工去了。“全真空”状态下，出现了一系列类似的怪现象。

　　———农村学校里诞生了一批小“老学生”。

　　2月9日，记者在合肥火车站遇到了去广东潮州打工的江先生。江先生家在安徽，与妻子一起打工已有10年，打工收入见涨，孩子的教育问题却让他感到头疼。江先生无奈地告诉记者，他的儿子今年12岁，只读到“小学三年级”，因为跟着父母四处奔波，学习老是跟不上，只能读读停停，两次休学，两次从头开始。

　　安徽省怀远县五岔镇的9岁小姑娘玲玲，父母在上海郊区种菜已有6年。这6年中，小玲玲在奶奶、姥姥、舅舅家辗转，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矮半头，还在上小学一年级。

　　———小小少年误入歧途。

　　安徽省含山县两位靠70岁高龄奶奶监护的孩子，一个15岁、一个13岁，除了吃饭、睡觉，整天在外游逛，染上了偷窃的习气，甚至连叔叔家的东西都偷去当废品卖。

　　安徽省肥西县一所中学的一个班上有20名学生的父母全部外出打工，其中3个孩子因长期无人管教结成了偷窃小团伙，近日东窗事发面临法律惩处……

　　安徽省怀宁县一位小学四年级“留守男孩”令人心酸的日记，表达出对父母双双外出的无奈和对父母之爱的渴求：“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要成为打工者中的一员？你们已经老了，不合适再去当什么打工者了，假如你们在家，也许天上的光辉就会更亮些……”

　　据不完全统计，仅安徽一省，每年外出打工者有近900万人，已婚者占六成以上，其中夫妻双双外出的约占已婚打工者的三分之一，保守估计，留守家中、在学习和教养方面处于“全真空”的孩子有近百万之多。而在全国，与安徽外出打工人员规模相当的还有河南、四川、湖南……

　　一项历时5年的跟踪调查表明，农村孩子的心理障碍和行为异常比例高达19.8%，远高于城市孩子的8%。这其中，55.5%的留守孩子表现为任性、冷漠、内向和孤独。他们对待批评教育，极易采取的是逃学、游逛甚至出走等过激行为。

　　郁闷的“半真空”

　　记者在调查中了解到，父母外出务工的农村家庭里，约有近三分之二是父母其中之一在家留守，以母亲一人带着孩子为主。“半真空”状态从感情的角度看，孩子有所寄托，相比那些父母双双外出而对家感情模糊和淡漠的状态似乎要好得多。

　　但留守孩子的学习同样不轻松。家中的强劳力走了，平时的大小家务并未减少，十几岁的孩子必须早早当家，喂猪、烧饭、洗衣服、帮着照看弟妹、抢收抢种……宝贵的学习时间大都被挤占。

　　安徽省固镇县石湖乡的马某告诉记者，上初三的15岁大女儿回到家里就是干活，孩子懂事，干活从无怨言。今年过年，父亲打工3年第一次回家待了半个月，她终于有时间第一次做完寒假作业。全家吃年饭时，女儿有些动情地说：最大的愿望就是爸爸能回家，这样她就轻松了。但这个愿望又何时能实现呢？

　　记者在采访中还了解到，许多母亲留守在家有的是因身体不行，无法承受打工的高强度劳动，这样的母亲即使留守，保证家庭日常生活运转的重担还要落在孩子们身上；有的是因为没有文化，在外打工找不到好工作，还不如回家种田保住口粮实惠，这样的母亲对孩子的学习教育也鲜有帮助；还有些有文化、能干的母亲，看着别人长期在外就闲不住，经常外出挑些季节性的活儿，挣一把钱就回家，看起来家里家外两头顾，实际上一出去两三个月，正是孩子们上学的时间，对孩子的管教近乎空白。

　　新“读书无用论”抬头

　　去年12月10日，在安徽省固镇县刘集镇一位姓林的农民家中，一位回家过年尚未返回打工地的父亲，骄傲地向记者展示一个塑料包装袋，这是他16岁的儿子在福建石狮的一家工厂里亲手做出来的。他的儿子初三没念完，就追随打工近10年的父母到了福建，尽管每月只有500元的收入，但父亲已经很满意，“现在大学毕业也有好多人找不到工作，孩子念书念不下去，不如趁早上班，现在自己能养活自己了。”这位父亲还乐观地预测：打工时间长了，工资肯定越拿越多。

　　类似的“读书无用，打工有理”论者，从家长到孩子，在乡村比比皆是。

　　在安徽北方某县，一个名叫张洋的16岁初中生告诉记者，他们村里，和他差不多年龄的有十多人，但念完初中的只有他一个，其他的都是小学毕业，有的连小学毕业考试都不参加，就跟着父母或亲友去“淘金”了。

　　记者近日仅在合肥火车站一天的采访中，就看到了十多位十六七岁的孩子随着父母一起开始走南闯北。记者从学校了解到，这些孩子的普遍特点是成绩差，厌学、逃学。一般从初二就开始成批辍学，到了初三，辍学达到高峰。

　　为对付辍学，安徽省蚌埠市固镇县湖沟镇第二中学每学期一开始的头件大事，就是让各班教师核对和记下班里每一位学生的电话号码或联系方式，以便学生迟迟不报到或突然消失后学校可以与学生家庭取得联系，许多教师三顾、四顾学生家中做家长的思想工作，在经费困难的情况下，还试图以减免学费来打动人心，但辍学的现象还是很难遏制。该校校长透露，该校共3个年级7个班建制，初一4个班、初二两个班，到了初三只有一个班，画出图来，就是一个陡峭的“金字塔”。

　　在另一所农村中学的初三年级，上学期有312人，本学期开学刚3天已锐减了52人。记者走访多所农村中学，情况大同小异。据学校统计，在这些流失的学生中间，仅有不到5%的学生是因为家庭经济原因而辍学，大部分是因为学习成绩差、不爱上学或是自己感觉升学无望而自行离开校园的。在这些学生中，父母双方或是其中一方在外打工的人数占很大的比例。而这些学生辍学后的去向，几乎全部是外出打工。

　　据教育部门的一项统计，农村青少年初中升高中的比例已从1985年的22.3%降到目前的约18.6%，更严重的是，每年全国都有近200万农村少年在小学毕业后即走向社会成为新的低文化素质劳动力，“金字塔”的坡度有日益陡峭之势。根据国家“普九”要求，农村中学年巩固率不得低于97%，流失率不得高于3%，从目前的一些情况来看，要达到这一目标困难不小。(本报记者 黄勇 通讯员 周景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