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床单是褪色的

　　2004年3月5日星期五晴风很大

　　顺利地联系到了这家求职者驿站，一个看起来很小的女孩接待了我。小姑娘姓杨，自称是华东理工大学计算机系大三的学生。从地铁东昌路站4号口出来，小杨带我走了不到5

分钟，就来到了这家位于东昌路上的求职者驿站，楼外挂了块牌子：培红旅馆。

　　这是一套两室户的房子，靠门的一间比较小，大概六七平米的样子，放了两套上下床，可住4个人，听小杨说目前住了两个女生。另一间挨着阳台，大一些，有十几平米，靠墙摆了4套上下床，目前已经住进4个男生。整套房子很旧，墙上只是简单地粉刷了一下，除了床跟两张椅子外就再没有别的家具了，阳台的门中间缺了块玻璃，只是用一块木板挡着。卫生间没有热水器。

　　办了手续，交了一个月的房租，正式住了下来。

　　下午先认识了一个朋友，是东北师范大学政法专业的，夹克、休闲裤、运动鞋，衣着很普通，名字很独特，很有文化的感觉，大家叫他“夫子”。有意思的是，夫子明明是安徽人，却说一口东北话，看来，东北话的渗透力很强。来了差不多四五天了，说是工作挺难找的。今天没什么招聘会，也没什么事做，我提议出去走走，于是准备去浦西。

　　刚到上海，对交通还不熟。从住的地方到浦西可以坐地铁，因为出门就是地铁站，“起步价”2元。另外可以走一站路到轮渡，然后轮渡过江，只要5毛钱。于是决定坐轮渡，省一点是一点，说反正没事，多走走路吧。轮渡到外滩，带他把外滩走了个遍，又带他步行去了城隍庙，因为豫园要收30元的门票，没进去。晚饭是在旅馆旁边的一个小饭馆解决的，最便宜的盖浇饭，每人5块钱。饭后，两人说没事做，跑去上网。

　　走了一下午的路，回到旅馆累得快晕过去，马上趴到了床上。床不结实，稍动一下，整个床就会晃个不停。被褥很薄，被罩床单也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很粗糙。其他人的床上都有两床被子，我也从一张空床上拿了床被子，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冷。

　　门外忽然吵吵，两个女生回来了。很巧，两个女生都是湖北人，戴眼镜的叫莉莉，两年前从郑州大学毕业，穿着很朴素；另一个穿了件果绿色的外套，眼睛大大的，很活泼，一笑就漾出两个酒窝，西安外国语学院去年毕业，看起来还是学生的样子。

　　正要搭话，黄秋生从报社打电话来。“住下了吗？”“嗯。”“边上有采访对象？”“是。”“那好，我说你听。”“好。”“多和他们套近乎，多了解他们的背景，关注他们的细节。反正多交谈，明白吗？”

　　“是。”

　　“祝你成功。再见。”

　　“再见。”想起了《无间道》，还有《手机》当中的情节，差点笑起来。刚好手头有扑克牌，就在她们房间玩了起来，莉莉毕业后先是去了深圳，在一家公司做采购，因为很看好上海的发展潜力，就辞职闯上海了。苗苗本来是要考研的，但因为某些原因没赶上毕业那年的考试，所以一直没工作，现在到上海想先找个工作，然后再准备考研。

　　夜色渐深，小屋的房客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个胖胖的年轻人还过来看我们打牌。听她们介绍说，胖子来自河南，西安科技学院毕业的，也已工作3年了。

　　晚上10点多，洗漱准备睡觉，大家共用一个洗脸盆、一个洗脚盆。洗脸的时候发现手指红红的，想来应该是刚才坐在床上打牌，床单掉颜色染的。累了一天，坐在床上草草记了些今天的零零碎碎就睁不开眼了，睡觉。

　　2.大学生不值钱

　　2004年3月6日星期六晴风很大

　　昨晚睡得不好，盖了两床被子，还是觉得冷。

　　早上8点多醒来，胖子还在酣睡，夫子今天要去参加万体馆的招聘会，打算跟他一起去看看。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白色的内衣居然被染绿了，唉，掉色的被罩。

　　洗脸刷牙之后，一起出了门。其实时间还早，但两人都没吃早餐，“来上海之后我就没吃过早饭”，夫子笑着说。

　　招聘会上人头攒动，来招聘的公司也不少，我和夫子决定分头行动。

　　自己也是今年毕业，工作也还没有完全定下来，趁着赶招聘会想投几份简历出去，却很失望地发现绝大多数的单位都是要有工作经验的，唉，这年头，大学生顶不值钱。

　　离开的时候，有人塞给了我一张广告，打开看，居然也是求职小屋，只不过跟自己目前住的不是同一家。

　　晚上六七点的时候回到住的地方，又新来了3个男生，这下，男生的房间就住满了。来自辽宁的叫小宇，很秀气的男生，去年毕业，当时就想到上海来，只是没找到机会，所以先到了离上海近一点的湖南工作。在湖南工作的一年中，小宇一直没放弃寻找到上海的机会，年初网上投简历，顺利地被一家上海的公司录用，下周一就要正式上班了。不过因为租不起房，所以还在求职小屋将就。

　　房间是住满了，但糟糕的是，每人只能有一床被子了，捏捏薄薄的被子，大家抱怨晚上怎么睡觉，商量着明天搬家。

　　晚上大家聚在一起谈找工作的事儿。胖子工作今天搞定，下周上班，莉莉也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轮面试。小宇则是做客户服务，月薪不到2000。大家说到上海人，居然不约而同地表示，很喜欢上海，但就是不喜欢上海人。

　　担心晚上睡觉太冷，大家几乎都是穿着衣服睡的。两个女孩儿干脆把床并在了一起，挤在一起睡。

　　3.降价也换房

　　一晚上被冻醒了好几次，早上起来，所有人都冻得瑟瑟发抖。

　　大家都用同一个剃须刀刮胡子，也不知道那个剃须刀是谁的。

　　跟夫子去中山西路赶招聘会。在招聘会里面转了一圈，一份简历都没投出去。我对这种招聘会失去了信心，连简历都没带。回到住的地方没多久，胖子跟两个女孩儿也兴冲冲地回来了。原来是去另一家求职小屋实地勘察了，说是感觉不错，已经谈好价钱，中午就准备搬。被褥实在太糟糕，我也打算跟他们搬走。于是跟那个姓杨的小姑娘联系退房。

　　大家坐在一起边聊天边等退房。

　　苗苗突然说：“在上海，每天看着那些高楼大厦，总觉得这个城市冰冷冰冷的。”

　　夫子笑笑，接过话头安慰她：“上海还冷冰冰啊，你看上海，就是到了晚上都还有那么多人，怎么会觉得冷，别想那么多了。”

　　大家又谈起了自己上学的城市，感叹还是原来的地方亲切。乱七八糟地闲扯了一通，苗苗说等工作定下来，一定要到复旦看看，去听听外语系的课。

　　小杨终于来了，看着这么多人突然都要搬，显得很委屈，说，能不能不搬走，房价给大家降到每天10块钱，再给每人加床被子，莉莉替大家回绝了。

　　从地铁东昌路站2号口出来，顺着乳山路再走300米的样子，就看到一栋4层高的楼，挂着招牌：曼登旅馆，这里就是我们的新住处了。上到4楼，“求职小屋”4个字很显眼地写在墙上。这里据说是东华大学的几个研究生租下来，改装了一下，低价租给到上海找工作的学生的。看了房间，有4人间、两人间两种，大概每间房间8平米左右，4人间每人每天18块钱，两人间则是20块。4人间也是上下床，但被褥都是新的，挺厚实，楼下有浴室，每次才两块钱，而且乳山路上便利店、小饭馆很多，生活很方便。大家都挺满意，挑了三间朝南的4人间安顿下来，大家笑说终于可以不挨冻了。

　　本来这家求职小屋的收费标准是第一周每天18元，第二周每天15元，莉莉和胖子很能砍价，跟老板谈好了包月每人300，其他的每人每天15元。胖子、小宇都选择了包月，看来是要长住一段时间了。

　　放好行李，大家一起到外面的一家叫千里香的馄饨店吃中饭，每人要了一碗两块钱的小馄饨，胖子又买了4块钱的烤小馒头大家一起吃，一顿饭，5个人花了14块钱。

　　大家吃得很开心，聊到小杨，还觉得挺不好意思，让小姑娘为难了。

　　正聊得开心，黄秋生又打电话来，批评我进度不够快，要求重点采访有坎坷经历的人。见我说话支支吾吾，苗苗打趣：是不是女朋友。我说不是。大家都说我撒谎。

　　心里有些愁：都是很纯朴的大学生，天天瞒着他们，还东打听西打听，总觉得有歉疚感，可是，谁叫我是记者呢？（李松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