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学院的教授们向记者伸出了要钱的手，一时间，舆论哗然。教授们搬出了商业原理为自己辩护：第一，根据平等交易原则，媒体也是商业性的，你用我的思想去挣钱，凭什么把我晾到一边？第二，根据成本收益原则，我付出了劳动才获得我现在的想法，为此，你得到它，就该付出成本；第三，根据机会成本理论，我的时间也是金钱，凭什么接受你的采访可以免费？

　　这些看起来很有道理，有学者支持这些教授，用的正是这套市场原理；易宪容教授奉劝这些教授不要收费，用的也是这套原理：你收费，就会断了自己未来的财路。

　　在我看来，教授们对市场运作原理的无师自通并以此为荣，以及所有这些辩论都围绕着市场关系而展开，这一现象本身，才是可悲亦复可怕的。

　　市场是伟大的———但我立刻要补充一句：市场是有边界的。只有受到约束的权力，才是有效而正当的权力，同样，市场只有谨守在自己的边界之内，对于人类社会才有伟大的价值。一旦市场逾越了其正常的边界，结果必然是悲剧性的：如果市场原理支配了政府活动，那么，权力和市场就会双重扭曲。如果市场原理支配了学术界，那么，学术也就必然趋于败坏。

　　不幸的是，学术已在很大程度上被市场占领了。没有人号召———事实上，大多数人都在反对，但所有大学还是聪明地走上了“产业化”之路。而参与推动大学商业化的，正是一些觉悟了的大学教授们。他们自己正在身体力行市场经济的原理，利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实现收益最大化。招生的权力，可以给他们带来黑色收入；招收研究生或者出试题的权力，则可以换来女生的肉体；研究生当然也成为可以充分利用的廉价劳动力……

　　上世纪80年代我上大学时，老师教导我们，做学问要耐住寂寞。今天，教授们不再耻于谈钱为荣。相反，是不是敢于高调谈论财钱，似乎已经成为判断一个学者是否诚实的标志了。

　　可以想象，在学术界这样的气氛中，那些索要采访费的教授们，面对人们的批评，现在感受到的，更多是刚从巴黎归来的时髦女郎，招摇于县城的大庭广众中才会有的那种荣耀感。广州一教授不是曾批评不知采访费为何物的记者“老土”吗？

　　于是，市场在大学、在学术机构凯旋了：教授们将自己嫁接到商业原则上，以金钱收益来衡量自己的价值，成批成批地进化成为“知识商人”———不过，我估计，商人肯定会反对这种说法。的确，不管是官员变成商人，还是教授变成商人，都糟蹋了商人这个名词的尊严。

　　真正的商人是有尊严的，因为真正的市场可以让人感受到其自发秩序之美，同样，真正的官员和学者各有其尊严，权力与知识如果运用得当，都可以给人带来美感。而在时髦的商业化教授群体中，我们怎能指望看到知识之美、思想之美，以及美德之美？

　　□秋风(北京学者)